虞善的平静只持续了一个时辰, 庄子山所言的一番苦头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且接下来的七八个时辰, 每隔一个时辰她便要痛一次,即便是靠庄子山施针也只能缓解一二。
余耶望着她额鬓间冒出的细密冷汗,面色幽冷发寒。
虞善睁不开眼, 只觉得身上似被千斤顶碾压着,又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浑身支离破碎的疼。
潜意识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而今是在地狱里正被小鬼分着吃呢。
否则这种痛苦, 是她这个仙女该承受的吗?
虞善疼得浑身发抖,双手无意识的紧拽着被褥。
余耶拿手巾擦去她额间的冷汗,她的手因为用力,素白的手背上一条条青紫筋脉越渐凸起。
他默了默, 挽起衣袖露出紧实的小臂,而后掰开她两只手,拿起它们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庄子山算着时间拿了银针袋进来,看到这幅画面怔了一瞬。
“你干嘛?”床上这丫头没意识疼起来可是往死里掐的, 找虐啊?
余耶头也没抬:“被褥太硬。”
庄子山眨巴眨巴眼,摸了一把小胡须, 虽然这老贼和乖徒的事儿他早有预感,回来的路上听到二人的传言也没惊讶。
但他倒是没想到, 狠起来六亲不认的余太师,竟然还有这样温柔体贴的一面?
怪渗人的。
庄子山:“你居然会干这种人事?”
余耶:“施针。”
庄子山看他冷冰冰的表情,无趣的撇了撇嘴,打开银针袋准备施针。
此时, 冉江在门外轻声禀告,下毒之人找到了。
余耶状若未闻淡漠的盯着庄子山,等他施完最后一针,手臂上掐着他的力道也松懈下来。
这才将虞善的双手从小臂上移开。
庄子山睨了眼他手上的血痕,刚想客气关心下,就见余耶站起身朝外走。
余耶道:“看好她。”
庄子山摆手:“杀你的人去。”
见人离开,庄子山才回眸抬起手,在虞善脸跟前握了个拳,而后缓缓翘起大拇指:“厉害啊,我的徒儿。”
祈福司北院。
冉河随意找了一间屋子,将随行的刑具摆在桌上,就此简单将这里变成了一间临时‘清心廊’。
屋子中央放着两把椅子,椅子后捆着一个女人,面色狼狈跪在地上,双手绑于凳后,如架在刑架上。
彼时,冉河拿着他的锯刺鞭,一下又一下的磨在木桌上,发出‘滋滋’异响,这动静结合屋外的电闪雷鸣,莫名诡异。
“我虽与虞善有仇,可我哪有本事接近她?!你们,你们找不到人就想污蔑我!休想!我没做过我不会认的!”
女子话音落下,屋门口缓缓没入一道紫色身影,他站在门口背对着院中的大雨瓢泼,天际昏暗,与他目光一般森然。
冉河忙站起身对着余耶拱手行礼,暂时停止了手中恐吓氛围的营造。
“太师,下毒的人是后厨一个婢女,小姐喝茶的茶盖上有一个不易发现的小眼,毒就藏在小孔里,茶水的热气让毒汁融于茶水,随后被小姐喝下。属下找到那个婢女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冉河又看向屋内的女子,道:“指认的人看到下毒的婢女曾避开众人视线,走进刘夫人房内过。刘夫人的贴身婢女也招认,说刘小姐和那个下毒的人说话时故意把她打发出去。”
余耶撩起眼皮打在其中一个女子脸上。
目如蛇蝎,望而刺骨。
“刘云汐。”
刘云汐听到余耶漫不经心道出她的名字,不由浑身一颤。
刘云汐:“余太师,真的不是我下的毒!那个婢女是因为给我送饭菜茶水所以才进我屋内,至于我那贴身婢女的话就更不可信了!”
冉河摸了摸锯刺鞭:“刘夫人,此事就算不是你,你也必定知情。在受苦头前,劝你还是早点招了吧。”
刘云汐:“我说了不是我做的!你说是我你有证据吗?!凭一个狗奴才的一言两语就料定和我有关么?余太师,难道太师府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话毕,屋内突然静宜下来。
‘轰隆’一声震天响重重压下,不但没有击碎这份安静,反而更显阴森冷寂。
直到雷声停顿的间隙,余耶方才摩挲着指腹,幽幽开口:
“背后还有谁?”
刘云汐在这种凌迟折磨中,哭丧脸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太师若有证据只管定我得罪!我是内阁学士府的嫡女,还是慕容将军府二夫人,你们没有证据莫说定罪连绑我的资格都没有!”
余耶继续不紧不慢道:“太子?太子妃?还是长公主?”
刘云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便当都有份了。”余耶淡淡说完,站起身:“砍了她的双手送去太子府,双脚送去公主府。”
冉河思索一瞬,认真问道:“那,太子妃那里送什么?”
余耶负手走出门槛:“剩下的就都送给她吧。”
冉河:“是。”
刘云汐听到二人对话,面色大骇:“你们要做什么?!不是我下的毒,你们没有证据,不能动我,我是慕容将军的二夫人!你要如何跟他交代!余耶!你回来!啊!”
脚边突然响起鞭子抽打的响声,她惊叫一声,想起余耶冷血可怖的话音心尖发颤。
“不,不要,你没有证据不能动我,不是我,不是我!”
冉河闻言像是听了笑话:“刘夫人,是不是做的你自心知肚明。有没有证据对太师府而言也不重要……”
说完,伸手一一掠过桌上的刑具。
刘云汐见状,惊恐欲喊,却在脱口而出的瞬间被人塞住了嘴。
冉河摇摇头,略微肥硕的脸颊随着摇头晃动:“放松放松,咦,刘夫人有没有听过这样三句话?”
太师府不要碰。
太师府的人不要碰。
太师府的女人千万不要碰。
……
天色微明,太子府天不亮就收到了余耶送来的‘礼物’。
太子赵文烨阴沉着脸摔下手边的茶盏,喝道:“太子妃呢?她如何了?!”
“余耶倒是没动太子妃,但是太子妃吓得不轻,晕了好几次。”
“什么!余耶竟敢,竟敢!”他捏紧拳头心口起伏的厉害:“混账!真是混账!孤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堂外来报,长公主来了。
赵文烨闻言脸色更为不好,虽然他没有拒绝王姐这次的行动,但到底是她惹出来的事。
赵姝入内看到一地的狼藉,摆了摆手斥退了下人。
道:“看来你也收到了余耶送来的东西。”
赵文烨:“余耶实在是猖狂,刘子荣虽死,但刘云汐好歹还是慕容林的内眷,他竟敢私自行刑,手段还如此残暴!”
说完他站起身:“不行,孤要先行进宫见父皇,若是刘云汐扛不住把我们供出来,即便没有证据也不能让余耶占了先机!”
赵姝:“你尚在禁足,父皇不会见你。太子莫急,即便刘云汐供出我们,本宫也早有打算,现在先别自乱阵脚。”
赵文烨闻言,没了耐心:“王姐别卖关子了。”
赵姝:“你可还记得当初从公主府失踪的那两个贱婢?”
赵文烨:“这如何能忘,孤还派人找了大半年却一无所获。王姐现下提起,怎么?是有线索了不成?”
赵姝莞尔一笑,保养得宜的嫩白手腕端起茶盏:“这二人如今就关在公主府,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你想不到的大鱼,一条足以咬死虞善甚至余耶的大鱼!”
赵文烨眸光微亮:“谁?”
虞善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体除了疲软无力再无其他感觉,她有种如获新生的喜悦。
昨夜还有雷声呢,现下透过窗纸还能看到外头的曦光。
她没有力气起身,只能动动脑袋,屋内好像没有人,外头也是一片宁静,好似万物静好。
不过,怎么一个都没有,当她是死了吗?哼,一群没良心的。
忽然,她听到纸张翻动的声响,微微静了静。
想到那个有可能出现的人,虞善心中一喜忙开口,张了张嘴除了沙沙的‘啊’声,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来。
虞善微张嘴,目光惊恐。
余耶在书桌前忽而听到微弱的抽泣,手中一顿,眸中景光乍亮起身走了过去。
少女双眼湿润紧抿着唇,委屈的不像话,再看到他的时候,眼泪淌的更凶。
余耶俯下身,指腹拭去她的眼泪,温声问:“疼?”
虞善不说话只是哭,且哭的十分厉害。
她要怎么说,她不是疼,她的娘啊,她残疾了,呜呜呜。
余耶拧起眉,冲着屋外喊了一声:“庄子山!”
莫兰在门外守着,听到喊声忙去叫庄子山,庄子山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着急忙慌赶来。
结果一进门,只看到一站一躺,一男一女二人对视着。
关键那女的还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的流着泪。
庄子山:……虽然我是单身,但我的教养让我理解恋爱狗。
庄子山想了想,两手抱胸道:“我知道你死里逃生不容易,看到对象感动的泪流满面我也能理解,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挺丑的。”
虞善哪听得了这种刺激,哇的一声哭的更凶。
余耶冷眼瞥了庄子山一眼:“你到底能不能治?”
“你这什么话?敢情这不是我治好的?”庄子山一听他居然挑衅自己的专业,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
余耶:“那她为什么哭?”
庄子山一顿,为什么?不是因为看到你动情而哭的吗?
咦,再看虞善的表情好像不是这样,伤心至极,委屈至极,恐慌至极,更像是失恋了。
这才觉察出不对,拉开余耶,弯身一番检查。
片刻,看着虞善充满希翼‘快告诉我,我还能机会开口骂人’的双眼,认真道:“没事儿。”
虞善刚松了一口气,收了收眼泪。
庄子山:“不说话的你,更可爱。”
虞善:!!!
虞善望着他,安静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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