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善抬手看了眼手指甲, 她不喜蓄甲, 可即便指甲再秃,掐在肉上也必然是疼得。
听到这种话,从前的她肯定想的是:娘咧, 此等献祭式行为,你们说的这是余耶么?
但这两日来,这男人对她事事顺从,体贴入微, 连对她说话也收起了惯常的冷调,温柔的不行。
堪称好男人的模范,模范中的经典。
她提唇,生出一丝‘我男人真棒’的优越感。
低头盯着杯盖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中了个毒现在连喝茶都没法正视茶盖了。
随口又问:“祈福司的人跪了一夜,那天京城的那些小姐呢?还有,五公主呢?”
莫兰答:“这些小姐吓得不轻,太师也没有为难她们, 两日前就派人送回城内去了。五公主也随着众人回去了。”
虞善点头:“那这施粥可就真成笑话了。”
“即便她们亲自去施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左右都是笑话。”吴西抱剑不以为意道。
虞善认可点点头:“对对对,有理有理, 我来之前本就只是打算做做样子。”
吴西闻言,垂眉揉了下鼻尖,不确定小姐是在自黑还是真没听懂,没敢接话。
没一会儿, 余耶从外面走进来,莫兰二人行礼后照例退出,被余耶抬手制止。
余耶看着桌边的人:“得走了。”
“出什么事了?”虞善惊讶问。
“路上说。”说着一步上前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身后的莫兰二人忙去收拾行礼。
马车内,宽厚的木板搭在两边坐垫上,搭成近一丈的小床,上头铺着软和的被褥,还是她喜欢的浅粉的。
她惊喜抬眸看向余耶,余耶回视,神色自若:“看我做什么?”
虞善道:“我怎么觉得我中毒之后,太师好像换了个人似得。”
余耶看了她一瞬却没说话,将她放到被褥上后也屈膝坐到上头,随后拿起边上的折子。
虞善心道:瞧,这就是天京朝人人喊打的佞臣。
虞善粗看了一眼,整整两打折子书信,大抵都与近来水坝倒塌一事有关。
“我们走了,太子妃呢?”她问。
“不知。”
虞善默了默,他说不知大概是真的不知,不过他们一走,太子妃没了束缚应该也很快能回去。
但奇怪的是,那些贵女都回去两日了,祈福司的事在天京城怕早就风言风语传来开了吧。
可太子妃在这里待了这么多日,也不见太子想办法来接人,倒是真沉得住气。
还是说这盛传一见倾心的太子妃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儿,虞善思路顿了顿,那皇上呢?
虞善道:“祈福司的事皇上知道不?”事闹得这么大,余耶还扣下太子妃,难道皇上就没派人过问过?
余耶放下一张信纸又拿起一张折子,不过眨眼又换了一张,看的虽快,语速却依旧不疾不徐:“问了。”
虞善两手撑着身子靠近他身后:“然后呢?”
余耶:“没然后。”
“……”
余耶感觉到身后人静了下来,眸色顿了一瞬,稍放下手中的折子,道:“淮南水坝昨晚倒塌,莱阳峡的水坝也有不稳的趋势。皇上不会再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明白了,祸事当前急需用人的时候,皇上还得指望余太师给他修水坝呢,擦屁股呢。
虞善见余耶看着手里的折子,脸色越渐难看,问道:“很严重吗?”
余耶闻言,将折子直接递给她。
她抿了抿唇,伸手接过。虞善将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是触目惊心,难怪余耶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折子上内容大概是:
淮南水坝之前决堤后,太子派人重新修建,但负责之人却贪污近一半用于重建的银两,工期一拖再拖,最后拖不过去便用了普通的碎石子和泥沙。
负责之人离开三个月后,当地官员便发现修复的水坝出现裂痕,不敢耽搁立马上奏朝廷,但不知为何朝廷不但没有马上派人前往重新修复,反而没过几日,上奏此事的官员便无故惨死府中。
随后太子才找人前去修补,此后几个月水坝倒也没出什么事,直到前段时间冰雪大幅融化,加大水势,近来又是连日暴雨,终于酿成大祸。
淮南上万屋舍被淹,死伤不计,粗略统计下失踪之人都有近乎上千人。
虞善捏着折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淮南城数万人的生死就这么被这些贪官污吏视为草芥,至于不顾。
实在可恨,实在该死。
更可恨的是,这些太子dang仗着背后有太子撑腰,官官相护,根本不肯招认,甚至妄图将此事的罪过推到替罪羊身上,而能够指认他们罪名的证据微乎其微。
“写这封折子的人……”她合上折子,方才发现上头的暗色的血迹。
“死了。”余耶淡淡道。
虞善问:“那这折子是怎么送来给你的?”
余耶却又不答了,他并不想在她面前再提起这个人。
虞善也没在意,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道:“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余耶转头看她,她道:“听信上的意思,当初朝廷收到了那个官员送的折子,难道是皇上没有引起重视,给了太子dang机会杀人灭口?”
余耶拉下她的手:“不是没有引起重视。”他微眯双眼,眸光略冷:“是包庇了他。”
皇上将折子的内容告知太子,让他自行处理,原本只是为了给太子遮丑,不让太子失了民心,根本没想到最后付出代价的人是那些无辜百姓。
他?
虞善大惊:“皇上……”包庇了太子。
“我还能再问一个问题嘛?”她嘻嘻一笑,撒娇道。
余耶挑了挑眉,身子靠到车板上:“问吧。”
虞善:“你现在这么说,我又觉得皇上是真的偏宠太子,可之前皇上在对待李尚书的时候毫不手软,且让太子禁足三月,没收他手中权柄事宜。那皇上到底是看重他还是……”
余耶道:“皇上子嗣稀少,对太子自是偏宠。”
虞善问:“那皇上为何还要对他禁足收权?”
余耶:“因为他怕。”
虞善:“怕什么?”
“我。”他曲起一条长腿,将手肘搭在上头,说这个字时一副唯我独尊的气势。
虞善只知此时,不明觉厉。
余耶望着她微征甚至有些呆滞的神情,难得见她傻乎乎的样子,挺有趣,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虞善:“为何怕你?”
余耶加了点力道:“超题了。”
虞善抬手扳开他的手指,揉着脸屁股往后缩了一步:“不问就不问嘛,这么说只要皇上庇护着,那太子就倒不了了。”
她音色渐弱,眼中不自觉浮起一缕幽光。
余耶忽而拖着她的腿将她拉了回去,托着她的后脑勺俯身亲了她一下。
缓缓吐出一句:“太子,必须死。”
祈福司离天京城只有小几个时辰的车程,马车走了没多久,外头由远及近想起马蹄声。
“太师,急报!”
马车停下,冉江将急报从车窗递给余耶,余耶看完脸色微变。
默然片刻,看向虞善:“我先骑马回城,你慢慢跟上。”
虞善心知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乖乖点头。
离去时,她突然拉住余耶的衣袖,跪在被褥上抱了他一下:“我在府中等你回来哦。”
余耶微不可见扯起唇角,眼中宠溺:“乖。”
酉时,虞善回到太师府。
虽然时辰不算长,但颠簸了一路身体也累的很了,庄子山给她把脉又让她喝了药,虞善安安稳稳的睡了一晚上。
第二日,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洗漱完,虞善咬着莲子酥,问:“太师回来了吗?”
莫兰犹豫道:“小姐,太师去淮南城了。”
“他竟亲自去了?”看来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
莫兰点头,虞善垂了垂眸子,掩住里头丝丝的担忧,莫兰又道:“诚郡王也一同去了。”
虞善默然,上一次赵钰说起此事,他这次去淮南城应该也是早有想法,赵钰这么聪明,说不定还能帮到余耶的忙。
虞善:“那七侍卫呢?可跟着他?”
莫兰:“海侍卫跟着,其余的都留下了。”
吴西也道:“太师走的时候回来看过您一眼,让奴婢传话给您:不要乱跑,等他回来。”
虞善轻嗤。
听听这是什么话?她又不是小孩子,还别乱跑……虽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但愿他和赵钰去淮南城能顺利吧。
虞善慢慢嚼着莲子酥,却有些食之无味。
他们在祈福司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可现在天京城却还如此安静,总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持续到傍晚,终于落到实处。
虞善用完晚膳躺在榻上看棋谱,便见白薇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不好了,长公主,长公主带人闯进府里来了!”
来了来了,这死女人又带着阴谋诡计来了。
虞善当即从榻上坐起:“闯进来了?”
白薇道:“是,奴婢方才去前院看到的,长公主带了二十几人来。康总管正带府卫拦着呢,两边都拔刀了!奴婢瞧着,是要动手了!”
虞善心中微惊,这死女人平日再嚣张,也从不敢正面和太师府作对,今日竟搞这么大阵仗。
虞善疑虑:“带着圣旨来的?”
白薇:“奴婢不知,好像未曾见到。”
吴西莫兰对视一眼蹙起眉头,而今太师去了淮南,便是庄先生给小姐把完脉也出府了。
现在若长公主硬要将小姐带走,双方势必要刀剑相向。
吴西沉着眸子转身出门,欲查探一番,还未走出就见冉江迎面进来。
冉江对着虞善拱手道:“长公主带着西太后的懿旨来的,说是请您去宫中坐坐。”
坐坐?值得让长公主来干太监的活?
“西太后素来不管事,你不提起我都不记得皇宫里还有这么一位人物。”虞善手指轻扣在床榻边,思忖着赵姝此举。
拜托,自己要搞事就自己搞,把养老的人扯进来做什么?
冉江:“小姐放心,七卫誓死保小姐周全,没有人能强行将您带出太师府半步!”
吴西莫兰亦是一副拔刀交战,干死长公主的面孔。
虞善吸了吸鼻子,缄默。
西太后并非皇上生母,也从不管前朝后宫的事,早已进入养老阶段,而她更未见过西太后,自是也不可能突然召她前去。
赵姝带人闯进太师府,搞这么大的阵仗,要说皇上不知情,她绝不相信。
那就只有一个说法能说通,皇上知情,且默允了她的行为。
但是因为还要给余耶交代,所以来带走她的是名不经传的那位西太后的懿旨,而不是皇上的圣旨。
虞善看着几人,突然问:“长公主既然有懿旨,她为何还要亲自带这么人前来?”
吴西道:“自是为了逼小姐就范。”
虞善:“唔,看起来是这样,但太师府是什么地方,她大张旗鼓来带人,摆明了是说,我若跟她走了,必然是去倒霉的。”
莫兰恍然:“好让我们跟她作对,最好再她杀几人,把事情闹大。”
到时候赵姝就可以说小姐抗太后懿旨,对太后不尊,最后小姐还是要走一趟,且还得被冠上抗旨的罪名。
虞善点头:“所以,虽不知这死女人什么目的,这次我都不得不去。”
冉江闻言,单膝跪地道:“等太师回来,他若知道小姐在属下面前被人带走,属下们如何跟太师交代。”
“这个嘛……”虞善狡黠一笑:“不要慌不要慌,就算要交代,也不是你们交代。”
这么说吧,以余耶如今对她的宠爱来看,她自己都不敢打自己的主意。
唔,有点太夸张。
好吧,那就想想刘云汐的下场吧,举一反三,凉肯定是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杀公主营养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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