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下楼的时候，爆豪胜己正在楼下摆弄着那几个保温盒。
他把几个保温盒排成一排，挨个打开了盖子，然后去厨房里拿出了两套餐具，摆在了桌子上。
达米安看着那几个几乎排成一整条直线的保温盒和盒盖挑了挑眉——说真的，爆豪胜己这人是有强迫症还是怎么的？有哪个正常人会每次都把饭盒排成那种形状？
“你没吃饭？”达米安整理了一下绑在左手上的纱布，坐到了餐桌前。
“老太婆不让我上桌，非要我过来跟你一起吃，”爆豪分好餐具，端起碗开始往里面盛汤，语气不爽但是手上动作却很麻利，他给两个碗都盛上了汤，然后把碗重重地放在了达米安面前，“美其名曰‘照顾比我还小一岁的邻居弟弟’，哈，真好笑。”
“这就是有时候生理年龄小的好处了。”达米安卷了卷唇角，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砸了咂嘴，“今天汤味道不一样……你做的？”
“……啊，”爆豪咽下去了一口超辣咖喱，不情不愿地承认了，“先说好啊，我可不是专门给你下厨，我只是——”
“你只是最近在跟光己姐学做菜，然后碰巧做多了就施舍给我吃一点而已。”达米安从善如流的接话，低头吃进去一口天妇罗。
四年过去了，他已经熟悉了爆豪胜己的套路，并且可以在他开口前就已经差不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到现在只用三句两句简单的话，就可以轻易地把他推向爆炸边缘。
但是今天他有点心事，暂时没有多少额外的心情去撩拨他。
“……”爆豪胜己一噎，狠狠瞪了达米安一眼，低头吃菜不说话了。
……
“……等等，”爆豪吃了一会终于反应出来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学做菜？那个老太婆告诉你的吗？”
“不，不是她，”达米安艰难地咽下去一口味道像是打翻了辣椒摊的咖喱，抄起水杯咕嘟咕嘟灌了下去，舌头抵在上颚上用力吸气，“嘶——我不用问她都能知道。”
“你调查我？！”爆豪胜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激动。
“小小孩子犯什么中二病，谁会调查你啊？坐下！”达米安翻了个白眼，又喝了一口汤，含糊着说：“别胡思乱想了，我无所不知。”
——实际上是他上次去爆豪家的时候又往厨房里面安装了一个窃听器。
罗宾对此并不感觉心虚。
达米安默默地把盛着咖喱的饭盒往远处推了推。
“……切，死矮子又开始装了。”爆豪捏起筷子，恶狠狠地撕咬着一块海带，试图假装嘴里咬着的是达米安的肉。
午饭吃完用不了很长时间，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风卷残云，很快就把几个分量不大的饭盒清理了个一干二净。
“……你刚才说今天是周六？”达米安算了算日子，突然觉得有点发愁。
“对，怎么？”爆豪整理着桌上的饭盒和餐具，把它们搬到达米安许久未用的厨房里，一股脑都丢进水池里面，然后拧开了水龙头。
“……没什么，”达米安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走过去帮着爆豪把洗干净的餐具从水池里拿出来，用干净的布子擦掉水，然后放进碗橱，“今天下午……绿谷出久要来。”
“……啧，”爆豪手下动作一顿，接着更加用力地用洗碗巾搓起了饭盒，脸上也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臭久那个混蛋，他还没放弃吗？”
“据我所知，没有，”达米安耸肩，把筷子擦干放进筷筒，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上的水，“四年了，每周末都来这里找我报道，无论什么天气，无论我在还是不在。”
爆豪闻言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给饭盒挨个盖上盖子，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那他的表现呢？”
“差强人意，”达米安回答，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平板划开锁，打开了一个满是红绿折线的页面开始浏览，“四年的训练稍有成效，技巧有余力量不足，是目前他能达到的最好水平了。但是如果是要成为职业英雄……”
不太可能。
达米安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绿谷出久脑子不笨，甚至可以说是很聪明，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教过他的格斗技巧他都记得烂熟通透，时不时还能做出让达米安眼前一亮的举动，但是他的身体素质实在是……不达标。
据达米安的推算，如果他从那时拒绝了绿谷出久的请求，放任他自己摸索，那到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少年，一个疯狂搜集英雄资料的战斗力为零点五鹅宅男——这是根据他现在拥有的无数个记录小本本和英雄周边推断出来的。
按绿谷出久目前的状况来看，就算是再经过十年这样的训练他也达不到达米安十岁时的水平。而这里的人的超能力千奇百怪，达米安不认为这样的绿谷出久能够上得了职业英雄们的战场——即使他是从他手底下训练出来的。
达米安其实也考虑过要不要把绿谷往红罗宾那个动脑子多过于动手的方向培养……但是不，就算是换做提摩西·德雷克在同样的年龄段，他也能肯定无论哪个方面德雷克都比绿谷出久强，还强上不止一倍。
毕竟是能抱着电脑撬开蝙蝠侠秘密的人。
……哦，讨人喜欢这点除外。
“哼，我早就说过，他是不可能成为职业英雄的，”爆豪咬牙，把装好了干净饭盒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扔，自己把自己给扔到了沙发上，“你也是，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嫌自己太闲？干嘛还要答应他？”
……不，其实我的时间一点也不充足，我要上学写论文搜集情报做实验开公司做投资做义警……一分钟恨不得掰成八瓣用，其实根本没有时间来应付你们。
达米安默默吐槽。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他是可以脱离这一切的，只要搬个家，他就能轻松地从这两个吵吵嚷嚷的小孩周围离开，安心的去做自己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每当他看到爆豪胜己和绿谷出久时，每当他想要离开这一切时，他就是感觉……他不能。
他在这两个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个在刺客联盟里被骄傲和自尊蒙蔽了双眼的自己，那个被送去父亲身边渴望改变、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伟大的英雄的自己。
当然，达米安是不会把这些事宣之于口的。
“怎么，你吃醋？”他调侃道，手指轻轻在平板上划动触摸，眼都不眨地卖出了一支貌似上升趋势良好的股中他手上的所有股票——达米安如他父亲一样灵敏的经济嗅觉告诉他，那支股票在未来一周内就会遭遇暴跌，“爆豪少爷是在嫌我分给你的时间不够，还是嫌我霸占了你竹马的太多的课余时间？啊，这个没办法啊，谁让我们爆豪少爷嫌弃我呢，死活都不肯跟绿谷一样找我训练。”
“呸！”爆豪胜己啐了一口，跪在沙发上直起腰板儿，“你特么今天别惹我，小心我不管你受不受伤的都把你揍个半死！”
“那你来试试啊，”达米安眯了眯眼睛，放下平板扬了扬裹着纱布的左手，“正好今年咱俩还没打过，你试试看我能不能在让你一只手的情况下，都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可恶，你个小看人的家伙……试试就试试！”爆豪胜己跳下了沙发，暗红色的眼睛里燃烧起了浓浓的愤怒与战意，他比了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挑衅地笑了起来，“你会为你的轻视付出代价的，臭矮子！”
“行啊，”达米安慢吞吞地爬下沙发，接下了爆豪胜己的口头战书，对他回了一个不屑地笑容，“走吧，老地方，地下室。”
“哦，首先友情提醒你一点，”临下楼前，他转身，恶劣地冲爆豪挤了挤眼，“你可别把你中午吃的饭都吐出来。”
“……滚你妈的！！”
爆豪胜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
“——你这个——呕——混、呕——混蛋——！！”爆豪胜己一遍扶着擂台旁边的围绳干呕，一边咒骂着那个天杀的达米安·韦恩。
而被咒骂的对象正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左手揣在上衣兜里，右手拿着一个手机，单手不断地咔嚓咔嚓拍着照。
这更刺激了爆豪胜己，他的目光更加凶狠，灼热地像是要活吞了达米安一样，恶狠狠地集中在达米安的左手上——这是当然的，因为整个一场战斗，达米安根本就没把缠着绷带的左手从衣兜里拿出来过，是真真正正地让了爆豪胜己一只手。
也真真正正地把爆豪胜己打到了满地找牙。
达米安看着地上还残留着些许血液的两颗乳牙，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纪念一下爆豪胜己同学第三次挑战失败，”达米安棒读，“现在他还有七次机会，机会过了他就得从达米安·韦恩先生的视线中永远滚蛋。”
“……妈的……呕……你别得意……”爆豪擦了擦嘴，他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吐出什么具有实质性的东西，不然羞耻感可能会让他丧失理智，做出跟达米安拼命的事情来，“……下次，绝对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是是是，”达米安点头，眼睛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离开，“你每次都这么说，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你特么——”
“——叮咚！”
……
“……什么东西？”爆豪的话被打断，他有些不爽地拿起水来漱了漱口，噗地一声把混合着血液的漱口水吐到了角落的桶里。
“是绿谷，”达米安用手机调出来大门的监控，舌头弹了下齿背，“他来了。”
“……”
“我走了。”爆豪把水瓶扔给达米安，扭头就走。
达米安接住水瓶放在地上，看了一眼爆豪胜己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低头，在手机上打出了一行字，发送。
【罗宾：情报确认无误，如已确定具体行动时间，那么劳烦告知。】
十秒钟后。
【欧尔麦特：收到，请随时保持通讯。】
【罗宾：了解了。】
——与此同时，达米安家门口。
绿谷出久背着休闲包，刚要伸手去再摁一次门铃，结果手还没有伸过去，门，就自己打开了。
他错愕地看着爆豪胜己提着饭盒从门内走了出来，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他的竹马却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脸上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他直直地向前走着，然后笔直地撞上了他。
“让开，废物。”
他的竹马这样说，狠狠地撞开了他的肩膀，然后大步走向了隔壁的方向。
绿谷出久傻傻地站在门前，盯着达米安家质量良好的门板，默默地攥起了拳头。
监控另一头的达米安意味不明地挑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