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悠终于“死”到第五年了。
她的意识还很清醒,所以挺尸的日子里,她只能把自己两辈子的回忆扒拉出来,或者放空思绪胡思乱想。
宁悠是一个穿越者。
她以前认为,穿越到古代,无非是农家女种田,嫡庶女宅斗,又或者一代女侠仗剑江湖,投胎到皇家那更是寻常套路。
在小时候的床头故事里,宁悠大概明白,她是穿进了一篇宠文的番外,成了主角家的包子。不出意外,这两位会在自己长大后离开,如同当时不要江山去隐居一样,携手云游天下。
据说爹娘性格护短,爱好打脸,不过在她“出生”时,他俩已经退隐山林了,所以她眼里,他们更像是一对喜欢成天放闪撒狗粮的小夫妻,也不用管理特别多的事物,啥都有下属打点了,他们只要负责谈恋爱就好。
这日子比皇帝过得逍遥多了,傻子才当皇帝天天早起上朝呢。
宁悠也完全不奇怪他们会抛下自己一个人,很多时候,她更像一个电灯泡,倒不大像是他们的女儿,索性她也不是真的小孩子,缺点父爱母爱不算什么。
她盘算得很好,有车有房,父母双忙,家财万贯,颜值无双。这未来十分光明,非常人生赢家。
可惜出了点小意外。
十岁时,宁悠依着剧情懂事乖巧送苏紫和宁宸出了门,结果当夜就有一大群人杀上了流霞山。再强的守卫,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也变得渺小起来。
她趁乱躲到密室藏了,听外头一众人为争抢一个玉像争吵斗殴,因为得了财宝庆祝狂欢大笑。混乱中,有人大声道:“都给我老实点,怎么就到你们拿东西的时候了?”
他似乎是个领头的,说完后,果然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这头头又道:“你,去把那些猎户都叫来,这家名声响,过了今夜,定然天下震动,为了瞒天过海,大人说了,除了苏紫和那个小的,这山上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宁悠心下一沉。
这伙人明显是早有预谋,恰好撞上今天,好像还不知道她的便宜爹妈出去了。
这密室隐蔽,她倒不怕被人发现,只是叫了猎人,定然是做好了将所有人在山上围猎的准备,想要下山难上加难。
可是为了隐蔽性,密室的空间也有限,食物和水支撑不过两天。
两天后,水已经喝完了,那些人果然还没走。
她绝望中翻到了一个药箱,然后盯着里头一个写着“假死药”的匣子发呆。
宁悠自小就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不科学,比如他爹的暗卫,这些人忠心耿耿,来无影去无踪,会在他爹叫的时候突然跑出来,等到他爹妈秀恩爱的时候又骤然消失。
所以突然冒出一个假死药的设定,她也飞快接受了。
宁悠依稀想起,她娘当年好像就是用这个逃出生天,还狠狠虐了她爹一把,据说足足假死了半个月。
吃了这个,也算是曲线救国了吧,不然什么能抗饿半个月啊。而且半个月后,这些人怎么也走了,她就能出去找自家爹娘了。
宁悠觉得有戏,比起渴死,这至少是条路,于是她吃了。
说好的一觉睡到半月后并没有发生,虽然饥饿感确实没有了,可是她的听觉还在,精神上竟然还有休眠和清醒之分,既不能睁眼,也没法动弹。
她心中泛起一个十分荒诞但是莫名笃定的念头。
“……这假死药不会就是当年用剩下的,所以过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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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悠一开始还能通过外头人的作息判断时间,后来连这些强盗都走了,她还是没有恢复的迹象。
无聊到把自己还记得的上辈子都翻了一遍,密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宁悠心中激动,这密室知道的人就三人,肯定是那两口子得到消息赶了回来。
虽然爹妈最爱的是彼此,但是他们护短啊!
脚步却在门口停住了。只有一个人。
漫长的凝滞后,这个人才走过来,他的脚步声很轻,最后落在榻边,一双手颤抖着抚上了她的脸,探了鼻息。一阵衣料的摩挲声后,她被抱紧了。
少年的声音低哑艰涩。
“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他话说到一半,却乍然没了下文,宁悠听得百爪挠心,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用锦缎严严实实裹了。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只听到了有风吹缎子的声响,许久后,她总算落了地,然后是一阵泥土翻开的声音。
容启这小子不会是打算把她埋了吧。宁悠满脑子都在崩溃呐喊。
可惜他听不到她的心理活动,这个竹马向来沉默少言,这会更不要指望他说话了。
自宁悠被他被埋下去后,也常常有人来,她也大概听出来,那些人还在搜查,他们尚且可以用十年来谋划那夜,自然也有耐心守着这里。
容启都是在夜里偷偷过来,这段时候,他来得很频,时间久了,就算他不说话,她也能从脚步和呼吸声听出来是他。
后来,连仇家都不来了,他却还是常来,一坐便是半日,哑了一般,一字不说,他那半句话停在了那里,再无下文了。
某一日,他在墓前被年长的家臣责骂了一顿,他也一声不吭,安静受了。
第二天一早,宁悠听到他削木头的声音,在刻字前,容启停了很久,似乎也拿不准主意写什么,直到临走前,才下了刀。给她立碑之后,他便只在每年她生日时来一趟了。
家臣来她墓前,只说他外出游学了,要她在天之灵保佑一下他。
也好,他这样的人,被自己绊着,也着实可惜了一些。
宁悠不得不说,反正她也感觉不到冷,躺在这里确实比密室中有趣了。
夜阑风吹,虫鸣鸟叫,雨滴雪融,花和雪落下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在树上筑巢的鸟雀,也每年都会回来。
原来他将她埋在她最喜欢的那棵花树下了。
五年里,宁悠听到了很多,却再也没听到自己喜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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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雀掠过头顶的树梢,摇晃下一阵玉屑般的雪雨。雪间隐隐透出红色的岩体,映着透明的冰粒,分外璀璨。
宁悠倚着树干,贪婪呼吸新鲜空气,看着附近的雪景。
幸好那时还有许多仇人在,条件受限,他将她埋得不深,也没有办法用棺木,不然以她现在的力气,还真没办法爬出来。
这假死药果然是个过期货,害她躺了五年,这也就是她了,换做其他人,估计要精神崩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黑科技虽然没有成功屏蔽她的意识和听觉,还是让她成功长大了。
宁悠看着短了一截的袖子,吃假死药时,外头还是夏时,所以她穿的很薄,如今是冬日,实在太冷,也犯不上说忌讳了,捡了那被充作裹尸布的红色锦缎,也不知道容启自哪里找来的,十分大,裹了好几层也不冷。
她又弯身,捡起了那片木碑,见着上头刻的只两个字后,抿了嘴。
这一阵动作成功让跟前一老一少道士回过神。
宋符颤着声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宁悠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满地被他俩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
刚刚在地下她好像听到,这师徒两个有坐骑?
宁悠露出甜蜜无害的微笑:“师父,多亏您做的法事,我才死而复生啊。”
微生与宋符皆一脸蒙蔽。
良久后,宋符一拍大腿,表情狂喜:“我就说,我是有根骨的!今日复活一人,长生不死可期矣!”
微生看向宋符,也是满面对自己认知的怀疑。
这老头还真有这本事?!
可是骗他们也没什么用啊,更别说这里坟草都这么高了。
宋符不等他多想,只道:“快快,微生,叫师姐。”
微生抗议道:“师父,我明明先来的。”
一边两人却不管他,各怀心思客套了好几句。
宁悠这才道:“师父,你说的这个在我坟前喝酒的妖孽,徒儿已经算出他在哪了,蒙你复活之恩,就替你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