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悠来这个世界后几乎没出过山,反正从未听说过宋符的名声,容启是个无神论者,连卜筮都有一套自己的解释理论。至于他俩的手下,对各自老大的属下滤镜厚得不得了,也没将宋符当做多厉害的人。
是以,这一大帮人,不论是科学军团还是牛头寨,都与宋符相处良好自然。
宋符出名很早,前朝一次战乱中,双方损伤惨重,宋符恰好经过,据说他骑驴打两军阵前而过,箭雨中谈笑自若,如仙人一般镇定怡然,出去时分毫伤也没有。一时成为无数豪族的座上宾,甚至有的宋符都瞧不上眼,推拒去,那些高官也还会再三延请。不过后来不知为何,他就消失隐匿,去深山修道了,许多人都说他是得到成仙了。
颜禾明白,陆柏言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人看到他的样子。
要不是宋符在刘和那因为偷鸡被绑了一宿,形象破灭,他估计也跟陆柏言一个德行,上赶着送钱。
不过他没料到陆柏言说宋符给皇帝批言的事情是真的,听着统领一下就说出宋符的道号,颜禾就有些后悔。
不少史书上的皇帝,临到年岁大了都多少会迷信一点。毕竟这人成了权利的巅峰,没有啥能束缚他的了,就忍不住去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别说褚圭给宋符一下断言日后富贵不可限量,褚圭估计怎么都想把这老头绑到跟前。
只是他本来以为褚圭是想让宋符给自己做国师,绑进天牢实在是大大出了他的意料。
现在说自己不叫宋符也来不及了,侍卫这时带着口谕,见他如同面圣,他这时候改口涉及欺君,还是要进天牢。
颜禾咽了一口唾沫,“这位统领,你是不是记错了。”
那侍卫统领冷笑一声:“这还是现下天色暗了,人都回去了,不然直接就将你拖到菜市口。”
“圣上有令,只要抓到宋符,不多废话,直接找个人多的地方剁了,以儆效尤。”
颜禾整个傻了,被一群人拖着,脑内纷乱,一面想宋符这老头究竟干了啥丧尽天良的事,一面慌乱道:“大统领,我说自己叫宋符,并未应声说自己就是那个清涛子啊。”
侍卫统领闻言一笑,十分血腥,抬手指向颜禾的脸:“你们觉着,他是不是宋符?”
一种侍卫也跟着瞅过来,异口同声道:“像!”
人多少都会有一些刻板印象,就好像神医就应该白胡子还慈祥,杀猪的就应该膀大腰圆长相粗狂。
像是宋符这样有名气道士,在大家眼中,要不就是仙风道骨,要么就应该长得清奇古怪。
颜禾面目清奇,是经过柯岱彪亲眼验证的。
何况方才他还被他的老母亲暴捶了一顿,满头是包,在夕照下更加跟山海经的奇珍异兽一样。
颜禾挣扎起来,这时候还记着自己的职责,没有拉容启下水,只冲着那马车泪眼婆娑,尔康手道:“大小姐——”
宁悠没有让他失望,推开门,探了身,漫天霞光映照下,那些侍卫都不由自主停了动作。
颜禾含着一泡泪,期望看她。
宁悠长叹一声:“师父,你就放心的去吧。”
颜禾:“……”
虽然知道是在应承要救自己,但是根本放心不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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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明日一早拉去菜市口,那颜禾今晚是肯定没事了,大家放心回去,一顿好吃好喝,这才费心盘算怎么将这个作死的人捞出来。
平日都是颜禾出谋划策,现在智力担当走了,柯西临时披挂上阵,出了好几个主意,都被其余人你一言我一语否决了。
容启突然幽幽道:“颜禾不在,倒是有点不习惯。”
他这话一出,一众手下都羞愧低了头,陷入了对自己的反思中。
容启继续道:“好久没有这么清净过了。”
众人皆是一怔,反应过来平日里说事情,基本都是颜禾的长篇大论表演时间,他们插不上嘴,最后直接容启拍板。这时候好像自己突然间多了不少台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大半天,一时间深有同感点头。
颜禾在天牢里打了好几个喷嚏,缩在角落,倔强抱紧了自己。
微生有些看不过去,带着最后一点良心将话题拐回来:“所以要怎么救他?”
想到自家师姐的脾性,他又连忙补充道:“劫狱就算了,咱们已经不在引州了,这里是皇城,太难了。”
宋符啧啧摇头,“我早提醒过他,要是学老道了,画虎不成,是要倒大霉的。这可不怪我。”
宁悠不禁好奇起来:“您老是怎么惹上皇帝的。”
宋符立马忿忿不平起来。
“不是我说,这小子也忒记仇,都多少年了,自个也当了皇帝了,居然还记得一个烧饼。”
宁悠想起他吃自己坟前的供品,后来又跑到刘和那里偷鸡,听着这个“烧饼”,乍然升起一股融会贯通般的恍然大悟。
宋符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师父可能是属饕餮的,当时也是饿得不行,恰巧打对面走来一个落魄少年,手里捧着个烧饼。
这个少年就是还未遇到宁宸之前的褚圭。
宁悠知道,褚圭出身富贵家庭,但是小时候过得很惨,被后母各种虐待,后母生的弟弟却被宠惯到了天上,顽劣非常。于是他的熊弟弟得罪了苏紫。宁宸把他家给折腾得人仰马翻后,就看到了这个和自己有着相似眼神,又与苏紫经历颇为一致的少年。
后来拜宁宸为师,被莫名其妙推上皇位,就是全天下都知道的故事了。
宋符看着那个烧饼,就有些走不动道。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人家后来会有那番奇遇,只摆出一副深沉震惊模样,先是喃喃自语,又连连摇头。
每一个少年都会幻想话本里主角都会奇遇仙长,褚圭自然信了。
宋符后面那套大家都很熟悉了,将褚圭的好奇吊起来后,又拐弯抹角将那个烧饼骗到了手里,才批言说他日后定然贵不可言。
这就是陆柏言吹的那个给皇帝批命富贵真相。听到这里,众人都很是鄙视看向宋符。
安培连连摇头:“无耻,太无耻了。”
宋符脸不红气不喘:“我说得有哪里不对?以老道当时的身价,只吃他一个饼,算是他赚了。”
刘顿也觉得奇怪:“是了,你批言最后还是应验了,为什么皇帝还要说你是老骗子?”
宋符砸吧嘴,也拧了眉:“可能是我把他的几个铜板也要走了?”
“又或者是,我拿了饼后,就笑他很好骗?”
这售后服务风格十分耳熟,刘顿突然觉得陆柏言与褚圭说不定很有共同语言。
宋符又连连摇头:“……也可能是我又当着他的面将烧饼吃完了。”
容启觉得青梅的师父能活到今日,十分奇迹。
宋符沉吟着继续回忆,还要说话,被众人止住了。
微生叹道:“师父您别说了,再说我也想打人了。”
能让褚圭恨到现在,宋符半点不冤。
宁悠却很镇定,只问道:“那所谓的‘镇定自若谈笑过箭阵’是怎么回事?”
宋符噢了一声,“那个啊,我吓傻了,幸好我的宝贝驴跑得快,徒弟,待你日后成帝了,记得给为师的驴子封个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