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一些缺胳膊少腿而且面相凶恶的老人,在说起自己曾经短暂的山贼生涯时,都忘不了被那个无良大纨绔支配的恐惧。
牛头山一战,堂堂小王爷竟然没有出手的机会,这还怎么能忍,于是他无视大宗师哀怨的目光,下令车队就地驻扎,然后领着三百锐金营开始扫荡云州北部茫茫群山之中的山贼。
平时也就敢劫个过往商队的山贼们真是倒了血霉。
无论你山头大小,难道还能是三百锐金营的对手?要知道那可是当年跟着吴王纵横天下的铁骑!
如果只是单纯的剿灭倒也罢了,偏偏小王爷还要无休止地侮辱他们。
具体流程大概是,每到一个山头,锐金营负责控制住山贼们,然后双方在空地上摆出阵势。这个时候小王爷就会悠然登场,点名让对方的头领出来和自己单挑。
在三百精锐甲士的虎视眈眈下,在四位大修行者的密切注意下,哪个山贼头领敢赢小王爷?
但是很可惜,你不赢也得赢。
你敢输,苏柯就会一遍又一遍地让你重来。
等到山贼头领哭丧着脸赢了苏柯,便听小王爷大手一挥,看心情念出名字道:“宋孤山……柳眉……吕书生……钱郁白……张青柏……柳老头,我输了,你们上,给我搞定他们!”
然而众山贼早就束手就擒,这等于是认输了还被戏弄一番,简直是人间惨剧。
至于这些山贼的命运,小王爷懒得去管,自有偏将张青柏根据他们的恶行来处理,要么当场诛杀要么扭送官府。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云州北部涤荡一清,真的变成了朗朗乾坤四海承平。无数百姓耳闻之后,开始传颂小王爷的大名,更有甚者直接在家中供起了苏柯的长生牌位。只可惜苏柯志不在此,他还觉得很可惜,这好歹也输了几十场,每次都只能得到一点神力,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肉身淬炼到天下无敌呢?
云州刺史后知后觉,等得到消息前来拍马屁的时候,苏柯早已带着王府车队离开云州,直入幽州境内,且连日来马不停蹄,很快就来到府城。
幽州城南北通衡,掌东西水路,商贸发达,民间富庶程度不逊上京,是天下有名的大城。
小王爷大清早便领着一帮人,优哉游哉地来到太贤楼喝茶。
这座酒楼已有数十年的历史,在幽州城内算得上独一份。无数江湖豪客,又或者本地权贵,都喜欢来这里喝几杯,所以十分热闹。
锦鲤订好靠窗的两个雅静桌位,苏柯自然坐在首位,大宗师柳中庭坐在他右边,对面坐的则是神情冷漠的少女江雪迎。那四位高手秉承吴王的叮嘱,和小王爷寸步不离,就在旁边一桌安静守护。至于锦鲤和青尧,这两个解语羞花的贴身侍女,就站在小王爷身侧,面露微笑。
机灵懂事的伙计上前招呼,苏柯压根没看菜牌,只让他把所有的特色点心都端上来,另外还赏了他五两银子。伙计眼睛瞬间发直,见过大方的,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他都怀疑这个一身贵气的年轻人是不是幽州刺史的私生子,要不然能这么阔绰?这些事他也就只敢心里想想,神色愈发恭敬谦卑。
苏柯喝了一口太贤楼最有名的青城茶,不置可否,对一旁的大宗师笑道:“老头,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一条修炼千年的老狐狸。”
正在品茶的柳中庭险些一口喷出来,咳咳道:“殿下,这又是从何说起?”
苏柯抬手指向江雪迎,斜眼看他道:“阿呆的师父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西南枪王曾默?”
柳中庭看了一眼略显紧张的少女,没有辩解,微微点头道:“不错。”
“这位枪王是你的故人,交情还不错,对吗?”苏柯继续问道。
柳中庭道:“大概在二十多年前,曾默刚刚在江湖上闯出名头,让世人知道西南有个耍枪的年轻人,很厉害,枪法很霸道。殿下也许不知道,江湖上的名头都是砍杀出来的,曾默自然要找一些够分量的宗门挑战,于是他就找到了无量山。那个时候我也争强好胜,在师尊的默许下,和他斗了几天几夜,最终不分胜败。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就成了朋友。”
苏柯啧啧称奇道:“这样看来,你们关系匪浅,远远不是那种普通的朋友。”
柳中庭微笑应是。
两人聊得很开心,一旁的江雪迎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
原来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前辈竟然是师父的故交,难怪自己在他面前走不了一招。这次她瞒着师父偷跑出来,在上京城打探数月,始终没法混进吴王府。好不容易等到苏柯离开上京,她立即露面寻仇,刚开始的时候她一棍击飞沈碧城,心中很是高兴。可谁知道突然冒出来一个大宗师?若非如此,她怎么也要伤到苏柯。
毕竟她只是阅历浅薄,又不是真的蠢笨,既然敢偷跑出来,必然有所凭仗,
她今年十八岁,但三年前就已晋升洞玄境,去年冬天更是跨过对很多修行者都是天堑的门槛,成为一名神照境的高手。
用她师父的话来说,小雪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修行之路上天资绝佳,远胜自己。
她偷偷看了一眼柳中庭,心中思量,如果这位师父的故交肯和自己联手,苏柯今天绝对活不了。
“阿呆,不要做梦了”,苏柯可恶的声音敲碎了她的幻想,只见小王爷调笑道,“老头不会对我下手,如果他真这么想的话,还用等到现在?你显露身份的时候他就该动手了。老头,我说的对不?”
柳中庭悠悠一叹,道:“江姑娘,我与王爷有过约定,要保护殿下这一路的安全。”
至于毁约的后果,他没有说出来,其实也不必说,因为吴王虎老雄风在,而且在圣人面前说话极有分量。他柳中庭要是敢伤了苏柯,王朝铁骑必然会踏平无量山,将这座修行圣地连根拔起。
修行者再强悍,也挡不住几万十几万铁骑冲刷,更不必说王朝内部同样拥有实力强悍的宗师前辈。譬如那位执掌太史台阁的沈默云,同样是知天境界的宗师级人物。当年七国之战,前楚派出无数修行者刺杀圣人和吴王,死在沈默云手里的不计其数,其中更有同为知天境界的前楚密谍首领左冷沙。
世人皆知,沈默云是地仙之下无敌手,当世罕有其匹。
柳中庭回想着当年七国之战的激荡风云,不禁心有所感,如今这天下这江湖,再也没有那等波澜壮阔,不知几时才能再见那等英雄人物?
他看了一眼正在欺负江雪迎的小王爷,心中暗叹,门派后山那些装神弄鬼的老不死们,都说这位小爷才是决定王朝接下来五十年气运的正统,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柯浑然不知老宗师心里的感慨,侃侃而谈道:“为什么我会说老头是条老狐狸呢?阿呆你想想看,他和你师父关系匪浅,那肯定就要照顾你。可他做了什么?任由我把你收为侍女,虽然你也没真的做过端茶递水的事情,可这名义上总不好听吧?只要他想,大不了厚着脸皮求我放走你,难道我还真的不肯?连我也猜不到这老头在想什么,你说他狡猾不狡猾?”
江雪迎一声冷哼从瑶鼻里迸出来,就像一颗冰豆子砸在桌上,冷笑道:“柳前辈是个好人,你故意这样说,以为我会上当?你要真是个好人,就放我走,要不然就别打歪主意。”
柳中庭哈哈大笑,老怀甚慰。
苏柯白了他一眼,摇头道:“我把你放了,然后你又找机会杀我?不行不行,这种亏本生意傻子才做,除非……”
“除非什么?”江雪迎带着一丝期盼一丝警惕问道。
苏柯嘿嘿坏笑,挑眉道:“除非你嫁给我,虽然正妃的位子你坐不了,但是一个侧妃还是没问题的。咱们成了一家人,还谈什么放不放?到时候你就算想杀我,我也只会引颈就戮,绝不反抗。”
还好少女心中有了准备,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饶是如此,依然被他说得满面泛红,怒道:“嫁给你?做梦吧!我就是嫁给一头猪,也不会嫁给你这个恶贯满盈的混蛋!”
这种时候柳中庭就很明智地双眼微闭,神游天外,绝对不参与这两个年轻人的争斗。
苏柯叹道:“真他娘的什么世道,本少爷混得连头猪都不如,可悲啊……”
站在他身后的锦鲤和青尧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苏柯垂头丧气,江雪迎也没有得胜的喜悦,两人大眼瞪小眼,跟几辈子的冤家似的。
一位年轻贵公子领着几个随从走进太贤楼,正好听到苏柯的一番高谈阔论,他看了一眼江雪迎和两个侍女,眼前一亮,便摇着一把折扇走到这桌前,对苏柯笑道:“你竟然逼这么美貌的姑娘做侍女,确实连猪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