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柯抬头望去,只见这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贵公子。
他头戴束发冠,此冠用金累丝造之,上嵌晴绿珠石,极为华贵。其人身高七尺,穿一身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雕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虽然如今还是暮春,天气并不炎热。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唇红齿白,剑眉星目,是位难得一见的俊秀少年。
“咦,这位小哥长得很俊啊”,小王爷悠悠一叹,见这贵公子露出怡然自得的表情,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穿得这么骚包,你是打算登台唱戏吗?”
贵公子脸色一滞,不过旋即恢复正常,显然颇有教养,只听他摇头叹息,将折扇合拢用手敲之,淡然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应该不是幽州人氏吧?”
苏柯一脸真诚地道:“幽州人氏很精贵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告诉你,我来自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有钱,很有背景,所以你不要惹我。”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但大堂内本就很安静,其余食客大都能听见。此言一出,酒楼内顿时有些喧哗骚动,因为这句话摆明了是对整个幽州进行无差别攻击。如今这时代,乡土宗族观念深入人心,苏柯一句话就将自己推到所有幽州人的对立面,自然引得酒楼内这些食客们同仇敌忾。
再加上很多人认出这位年轻贵公子的身份,便有人出言训斥:“哪里来的野人,也敢在幽州地面上撒野,活腻了是吧?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可是咱们幽州刺史家的大公子,还不磕头认错!”
年轻贵公子不急不忙,眼神转向江雪迎,矜持又镇定地说道:“这位姑娘,如果有人强逼你为奴为婢,不妨说给我听,我倒要看看,谁敢视王法为无物。”
他很镇定,苏柯更淡定,笑道:“王法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狂妄了,要知道幽州虽然离上京很远,但却是军方重镇,城外就驻扎着五万龙骧军,城内更有幽州都督府坐镇,大都督萧处机比刺史方厚德更要高上半级,是王朝内军功卓著的虎将。他在这里藐视王法,无疑是在打萧处机和方厚德的脸,同时得罪这两位大佬,还能有好果子吃?
年轻贵公子便是方厚德的长子方经纬,他眼力不差,看出苏柯身份不简单,所以一直没有正面冲突。此刻听见苏柯口放狂言,他心中大定,认定苏柯就是一个有点背景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纨绔。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这家伙算什么强龙?
一念及此,方经纬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咱幽州地界上横行霸道。”
“方公子说得对,这种骄狂之辈,就不能让他站着走出太贤楼,让他见识一下咱们幽州人的拳头!”酒楼里有食客大声响应,还不忘冲方经纬抱拳行礼,脸上奉承之色显露无疑。
苏柯摇摇头,吸气道:“我好怕,我真的好怕。阿呆,你命真好,如今有这样一位厉害公子帮你撑腰,你还不赶紧抱他的大腿,说不定能教训我一顿呢?”
江雪迎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白痴。
她恨苏柯入骨,自然巴不得这家伙能横死街头,但她不笨,知道这个所谓的幽州刺史长子想要收拾小王爷,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她恨苏柯,却更讨厌方经纬这种空有一副皮囊的官家子弟。所以她不言不语,只希望这两个人狗咬狗,最好能落个两败俱伤。
当然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苏柯见她不上当,心想这女侠真是奇怪啊,有时候那么蠢,有时候又很聪明,搞得自己经常失策,简直可恶。
于是他便将怒火撒在方经纬身上,冷笑道:“方公子,是不是早上出门忘记带银子,没钱吃饭想要我施舍一点?如果不是的话,能不能麻烦你麻溜地滚开,不要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方经纬眼神冰冷,他在幽州城里活得悠闲自在,谁敢不卖刺史家的面子?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可恶,他本来只是想过来长长威风,却没想到被苏柯泼了一身脏水,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就要发飙,可这时他身边一个身姿如标枪般挺立的男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方经纬回头一看,见这位父亲派在自己身边护卫的高手微微摇头,同时眼神如临大敌般盯着苏柯旁边闭目养神的柳中庭。
方经纬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叫嚣的蠢货,虽然心中很是不爽,还是按捺下冲动,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酒楼里其他食客大失所望,本以为方公子会将那个嚣张跋扈的外地人踩在脚底,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般结局,竟然什么都没发生?这还是我们认识的刺史家长子?
“王叔,怎么回事?”走到另一边的雅座坐下,方经纬面色不善地问道。
那个如标枪一般的王叔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从柳中庭身上移开,低声道:“少爷,那个老人非常厉害,至少也是神照境的大修行者。如果发生冲突,我不是他的对手。”
方经纬心中一沉,他虽然不是修行那块料,但见多识广,明白神照境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而且王叔只是估计,很可能对方更厉害,想不到这败家纨绔身边有这种高手,看来的确不能冲动。
但他很清楚,如果今天自己就这么憋了回去,日后必然会成为笑谈。酒楼里这么多食客,很多人脸上都露出明显的失望神色。更关键的是,堂堂刺史长子被人打了脸却不敢还击,连带着父亲的名声也会受损,日后在幽州官场还如何服众?方经纬深知官场人心多变,眼前看似自己被人羞辱,但实际上受影响的却是父亲。
“去通知幽州府衙的刘知府,让他派人来探探这些外地人的底细。”他面色阴沉,不慌不忙地安排下去。
一个随从领命而去。
酒楼的另一侧,大宗师柳中庭忽然睁开眼睛,轻声道:“殿下,那位方公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柯其实也看到了那个匆匆而去的随从,却毫不在意地从锦鲤手中接过盛着冰糖燕窝粥的青瓷小碗,漫不经心地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还能咬我的鸟不成?老头,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我这是肃清风气,为民除害。”
柳中庭失笑道:“看不出来殿下对于官场也颇有了解。”
苏柯哈哈一笑,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懂,但这位方公子或许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仗势欺人。反正今天得闲儿,我就来替那位方刺史管教一下儿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谦虚低调才是美德。”
一句话堵得堂堂大宗师哑口无言。
食之无味的江雪迎冷笑道:“一丘之貉!”
苏柯摆摆手,微笑道:“阿呆你错了,像本世子这样的才是正宗的纨绔子弟,这个方什么的给我提鞋都不配。不瞒你说,本来我是不打算嘲讽他的,但开始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太可恶,仿佛你是他的禁脔一般,这让我怎么能忍?连我的女人都敢觊觎,你说他是不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太长?”
江雪迎大怒,也不知到底是因为方经纬的眼神,还是因为苏柯的调戏。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绪非常复杂,只因小王爷这番话里透露出很多深刻的含义,她冷冷地注视着苏柯的双眼,想分清到底哪些话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但她看不透苏柯的想法,便冷冷地讽刺道:“我看你分明是嫉妒,羡慕那个方公子比你更英俊更有风度,才这样恼羞成怒。”
苏柯差点将嘴里的燕窝粥喷出来,叹息道:“你说对了,我就是瞧他不顺眼,长得比我帅就算了,还摇个折扇扮文人。请问这么凉爽的天气,他拿把折扇摇啊摇,在我面前恶意装逼,我不踩他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