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无疆 > 第414章 再也没人,会喊她一声阿姐
  顾东朝也没多想,毕竟这是南都,他生于斯长于斯,又岂会忌惮什么人有父亲在,他在南都可以横着走。

  “公子要小心啊”福春还是担心。

  这随随便便就跟人走了,万一中了什么圈套的,又该如何是好

  可顾东朝不管这些,一想起自个被赶出了将,军,府,胸腔里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若是有人能帮自己出这口气,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酒楼,雅间。

  顾东朝进了门,只一眼雅间里的人,便愣在了当场。

  方才那男子笑了笑,“大公子怎么不进去了”

  回过神来,顾东朝这才迈步进门。

  房门合上,男子在外头候着。

  福春小心翼翼的跟在顾东朝身边,连头也不敢抬一下,毕竟是这样的大人物,谁敢轻易窥探

  “雍王殿下”顾东朝眉心微凝,“是你派人我”

  李琛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雍王殿下这么清闲,居然想到要请我吃饭”这倒是让顾东朝,万万没想到,“不会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吧您这是要干什么”

  李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杯中水,淡然抬眸,“只是替大公子有些不平罢了,奈何这是你们顾家的家事,本王不方便插手。”

  “若然插手,雍王殿下意欲如何”顾东朝就不信了,这么个病秧子,还能做出点什么事从父亲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爹一点都不畏雍王,相反的,还颇为嫌弃,倒不如那沈东湛来得更要紧。

  李琛放下手中杯盏,“顾老,将,军毕竟已经年迈,这府中也不可一日无人主事,理该交给长子来处置,本王觉得顾大公子虽然性子冲动,却也是真性情,不似那些个虚情假意,会做门面功夫的伪君子。”

  “伪君子”顾东朝想起了家里的那个病秧子。

  顾西辞

  “大公子为人太正直,有话就说,想到什么就去做,难免会落了他人的圈套之中。”李琛幽幽的叹口气,颇为可惜的瞧着他,“现如今你被赶出府,来日这少,将,军的位置会落在谁头上,用脚趾头想,都该明白了吧”

  顾东朝啐一口,“就凭顾西辞那个野东西吗”

  “虽然不是正室所出,可他终究也是顾家的血脉,庶出得宠,也能一飞冲天,且看你爹是什么态度,不就一清二楚了”李琛无奈的摇摇头,“大公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顾东朝轻哼,“到底是谁不好过,还不一定呢”

  “顾西辞在殷都之时,深得太子信重,大公子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琛问。

  顾东朝眉心微蹙,“怎么,他还真的在殷都找到了靠山”

  “东厂的人,也就是太子殿下的人,没瞧见东厂千户作陪,亲自送顾西辞回来吗”李琛低咳两声,默默的合上了窗户。

  这风,吹得人愈发不舒服。

  顾东朝极是恼怒的扯了扯衣襟,仿佛是觉得热,又好似憋闷得厉害,“我倒是没想到,他还真的有这般蛊惑人心的本事,以前蛊惑爹,如今蛊惑太子,呵顾西辞啊顾西辞,能耐了”

  “大公子还是要早作准备为好”李琛这话,就像是给顾东朝打了一针强心剂。

  顾东朝猛地直起身望着他,“早做准备”

  底下人进屋,奉上珍馐美味,美酒佳肴。

  “咱们,边吃边说。”李琛低低的开口。

  顾东朝仿佛被说动了,极是认真的点点头,刚拿起筷子,便瞧见门外进来两个女子,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他身边,一个娇滴滴拿起了筷子夹菜,一个软弱无力的扶着酒壶为其斟酒。

  “这”顾东朝一怔。

  李琛病容不改,面色微白,唇角微微扬起,极是温和斯文的开口,“本王的奴婢罢了,好生伺候着大公子,免得大公子心绪烦躁,权当是消遣之用。”

  “消遣”顾东朝瞧着这两个婢女。

  还真别说,一个媚眼如丝,一个媚骨天成,竟比花楼里的娘子,更加娇媚无双,只瞧着一眼,便是连骨头都酥了。

  “好好伺候。”李琛道。

  两个奴婢笑靥如花,更是大献殷勤,惹得顾东朝心痒痒,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沾点那个,人生如此,好不惬意。

  李琛一直不说话,坐在一旁像是木头人似的,耳畔时不时的传来女子娇滴滴笑声,伴随着顾东朝那刺耳的声响。

  一杯酒c两杯酒c三杯四杯

  到了最后,顾东朝已经醉得昏昏沉沉,连杯盏都握不住了。

  李琛瞧着杯中彻底

  凉透了的茶水,终于再次抬眸,瞧着摇摇欲坠的顾东朝,夹在指尖的杯盖,“砰”的一声落回了杯口。

  两个女子当即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房间。

  顾东朝被迷得神魂颠倒,醉得不知今昔,“别嗝别走,还没c还没喝够呢”

  “大公子”李琛瞧着眼前的醉汉,音色沉沉的开口,“能否回答本王几个问题”

  顾东朝满面通红,“嗝什么”

  “回答对了,本王就让她们回来陪你继续喝,甚至于把她们送给你也无妨。”李琛即便是个病秧子,也是个气质尊贵的病秧子,他将脊背挺得笔直,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等着顾东朝的答复。

  顾东朝哪儿还分得清楚,什么阴谋阳谋只听得李琛说,要把这两个小美人赠他,便高兴得找不到北,连连应允,“好”

  “第一个问题,顾西辞真的是你爹的亲生子”李琛问。

  顾东朝打了个酒嗝,“是”

  闻言,李琛搁在桌案上的手,微微蜷了一下。

  酒后吐真言,这话怕是不假

  “那你为何口口声声,说他是野东西”李琛早有疑问在心。

  顾东朝傻乎乎的笑着,“因为他娘是个花楼女子,哈哈哈哈”

  李琛眉心微蹙,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层。

  罢了,他的目的也不是顾西辞,便也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第二个问题,听说你们顾家有什么宝贝,稀世难得。本王难得来了一趟南都,想要见识见识,不知道你爹会把东西藏在何处”李琛眯起危险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顾东朝。

  一听到“宝贝”两个字,顾东朝瞬时来了精神,当即托着沉重的脑袋,醉意朦胧的望着李琛。

  李琛的心头微紧,难道这么快就酒醒了

  “你也想宝贝啊”顾东朝又是一个酒嗝,打得他脑袋都扶不住,托在手心里摇摇晃晃的,“我爹藏得可严实了,咱想看都看不到,不过我知道他藏在哪儿”

  李琛极力保持面上的镇定,“藏在哪”

  “练兵场的器械库”顾东朝终是扛不住,懒洋洋的伏在了桌案上,“你还不知道吧,我爹在练兵场待的时辰,比在家里还长得多。他这辈子,最得意之时,都在战场上,后来就在练兵场上哈哈哈哈”

  李琛瞧着仿佛已经昏睡过去的顾东朝,徐徐站起身来。

  练兵场

  器械库

  “器械库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李琛缓步走到顾东朝身边。

  奈何,只闻到顾东朝满身酒味,以及浓重的呼噜声。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李琛拂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门外,福春提心吊胆的行礼。

  “进去看看吧,你家公子酒量不好,喝醉了”李琛神色淡然的开口,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还有,管好自己的舌头。”

  福春哪敢胡乱说,当即磕头,“奴才明白”

  “明白最好。”李琛瞧了一眼方才的那两个丫鬟,“你们也留下,好生伺候着大公子,等他醒来再说。”

  丫鬟们当即行礼,“是”

  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李琛眸色幽沉,也不知道顾东朝的醉话,能信几分且不管是真是假,得了消息总归是好事。

  由此可见,顾震的儿子不过如此。

  废物一个,蠢蛋一双。

  远处,暗影消退。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苏幕怎么觉得,有时候也会走偏了呢

  “顾震聪明一世,铁骨铮铮,怎么就生了个”苏幕顿了顿,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用什么词,能形容顾东朝这废物

  顾震留了沈东湛在房内叙话,苏幕站不住,便四下里走走,进了顾西辞的院子。

  后院,最僻静的所在。

  里三道,外三道的铁门,就跟牢笼似的。

  “好像是天牢重地似的。”苏幕摸着铁门上的挂锁,“你就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顾西辞点点头,“有什么不好这里无人打扰,外有的人进不来,而我可以随时出去,多少人羡慕嫉妒着我”

  钥匙,在顾西辞身上。

  所有的锁,都是从内往外开的,所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随时可以出去。

  “这是你住的地方,你最为熟悉,不带着我四处走走”苏幕问。

  顾西辞好似有些犹豫,瞧着有些不太乐意。

  “怎么,还不愿意”苏幕便觉得奇怪了,姑娘家不愿意男子,参观自个的闺房,这是情理之中,可男儿男儿也有骄矜的时候

  顾西辞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这地方没你想的那么好,可能你会看到一些”

  还不等顾西

  辞说完,苏幕已经兀自抬步离开。

  云峰心头一紧,“公子,她”

  顾西辞站在回廊里,瞧着苏幕大步流星的走开,一颗心亦跟着提起,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折扇,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公子,苏千户走远了,您还是跟着看看吧”云峰忙道。

  顾西辞回过神来,这才疾步跟去。

  其实,苏幕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看看,分开这么多年,自家兄弟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又是如何长大的,所有的一切一切,是不是都跟小时候截然不同了

  推开顾西辞的卧房,苏幕缓步进去。

  说是卧房,可屋子里一点都不透光,进去就觉得黑漆漆的,门窗上都挂着厚重的帘子,仿佛是不能见光一般。

  苏幕一怔,他便自小这样过来的

  “这屋子怎么这样黑”年修诧异,“还摆着两张床”

  苏幕回过神来,果然瞧见屋子里的两张床。

  不,不只是两张床,两张书桌,两份笔墨纸砚,两个书架什么东西都是双份的,仿佛住在这里的,不只是顾西辞一人,还有人陪着他。

  “许是照顾他的人”年修也不太明白,这屋子里的摆设,处处透着诡异。

  照顾他的人,需要书桌和文房四宝吗

  照顾他的人,需要时时刻刻住在这里,连柜子里的衣裳都是双份的,而且看衣服料子,根本不是粗衣麻布,与府内奴才们的衣裳,是截然不同的。

  无论是布料c款式,还是衣服上的式样花纹,都是一模一样的。

  双份

  又是双份

  书架上,摆着不少医术,有些甚至是孤本。

  苏幕心下微沉,默默的退出了卧房。

  顾西辞就站在檐下,“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是最寻常而已的衣食住行罢了,我这院子荒僻,也没什么好去处,还是”

  不等顾西辞说完,苏幕已经抬步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种着芙蓉花树,一株株老植,瞧着便知道,年头久远,并非近年所栽。

  墙角的位置,还摆着几株兰花,看上去应该是野春兰,自打顾西辞离开家,去了殷都之后,这几株兰花便蔫吧了下来,叶子略略发黄干枯。

  苏幕缓步走进芙蓉林,不知道为何,心口觉得不太舒服,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沉得厉害,沉得难受。

  顾西辞握紧了手中折扇,目不转睛的望着苏幕的背影,手背上青筋微起。

  芙蓉花树,芙蓉林。

  “花开的时候,一定很好看吧”苏幕站在林中,回头看他。

  顾西辞立在回廊里,目光凝重的望着她,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这都是你种的”苏幕问。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是”

  “什么时候种的”苏幕又问。

  顾西辞一步一台阶的走下来,“十多年前。”

  “费了不少心思吧”苏幕环顾四周。

  顾西辞点点头,面色略略苍白。

  后院最墙角的位置,立着一株芙蓉树,瞧着是新近种的,应该就是这两年光景,因为树植还教新,尤其是跟边上这些老树对比,能明显看出差别。

  树上,挂着一个拨浪鼓,再无其他。

  “一个人住,不会害怕吗”苏幕立在墙角,瞧着被风吹动的拨浪鼓。

  除非逢着狂风骤雨,否则这拨浪鼓永远都不会响起。

  顾西辞张了张嘴,却又讪讪的闭了嘴,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苏幕徐徐伸手,摸了摸树上的拨浪鼓,指尖触碰着拨浪鼓的弹丸,顿时响起了清晰的鼓声。

  顾西辞回过神来,“苏千户那么聪明,为何还要明知故问呢”

  “我原以为你说的故人,是骗人的。”最后那几个字,苏幕说得很轻c很轻,扬起头瞧着芙蓉花树上的拨浪鼓,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没想到,你一直说的是实话”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这院子里,是有过一位主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们情同手足,同病相怜,一起长大。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病秧子,今儿他病了,明儿又换做是他。偶尔他笑他,但很快又会轮到自己”

  “那你到底姓顾,还是姓江”苏幕握紧手中剑,“若你姓江,那他现在又在哪儿”

  顾西辞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回答”苏幕低喝。

  顾西辞敛眸,“其实我早就告诉苏千户了,不是吗”

  刹那间,苏幕红了眼,“不c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顾西辞,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不还去江家废墟,祭拜过吗你”

  “对于旁人,我兴许有过谎言,可是对于你,我一直在

  说实话,是苏千户一直没有相信我。”顾西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角猩红,“我说了,我是替故人了却心愿,也是替他回去看看煜城的山山水水和故居。”

  “我还说了,故人已逝,我要还他一个公道。”顾西辞缓步行至苏幕身边,立在了树下,仰头瞧着那拨浪鼓,“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亲口跟姐姐说一句对不起,把这个赠给姐姐。”

  苏幕忽然就瘫跪在了地上,面色瞬白如纸。

  年修正欲过去,却被云峰一把拽住。

  “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云峰摇摇头。

  年修一声叹,只得随云峰退后,尽量离得远一些,让他们能好好说会话,这个时候,爷应该也不希望有外人在场。

  “皇上让你来南都,我就预料到了,你会发现真相,我也没打算瞒着你。”顾西辞徐徐跪地,就跪在苏幕身侧,“我的命,是他给的。他唤你一声姐姐,我自当与他同样,尊你一声长姐”

  语罢,他冲着苏幕,郑重的磕了个头,“长姐在上,我替安禹给您赔不是。姐姐,对不起”

  苏幕瞬时泪如雨下,嗓子里如同塞了一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是那样的后悔,为什么要踏进这个院子,为什么要好奇顾西辞的过去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更幸福一些

  “江氏好儿郎,姓江名南,乳名阿隅,家住煜城,出身医者世家。父为江无声,母为苏云锦,长姐唤江瑶”顾西辞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逝于病,年终十七。”

  那个叫阿隅的少年,终是没能活过十八岁

  耳畔,萦绕着幼时的声响,那样的奶声奶气。

  “阿姐”

  “阿姐救我”

  “阿姐不生气,给你吃糖啊”

  苏幕忽然间掩面,嚎啕大哭,她从来不轻易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可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好似什么都没有了。

  至亲手足,唯一的血脉相连,就这样c就这样都没了

  泪水顺着指缝滴落,攒了十多年的思念,攒了十多年的挂念,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喊她一声阿姐了没了,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