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地板车上,满满一车的柴火。大柴小柴都有,地板车走过的地方,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杜大仲累的大口喘粗气,一呵一口白气腾起。胡子上挂了一层薄霜。
袄子袖子不知是勾哪了,划了一道一扎长的口子。噗嗤噗嗤往外飘着袄絮。
见状,杜芸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跨出门疾步走过去,绕到地板车后面,跟他一起把地板车推进院里。
杜大仲放下肩上的绳子,略喘着粗气看着这车柴,“明天再弄两车,到时候给那头送一车过去。”
“嗯,都听你的。”杜芸敷衍道。
额上冒着汗的汉子愣了一下,眼睛里划过一抹诧异,怎的这次竟没说他?
爷俩再没说话,闷头把柴火从地板车上腾下来,堆在地上。打算让风吹一晚上,干爽干爽再往柴火楼子里扔。
这么些柴火,也能够少一段时间了。
等明天上午把灶房那屋收拾出来,再拉一些,堆到那屋,
要么过段时间,真赶上下大雪,进不去山,想弄柴火都不好弄了。
干活的时候,时间过的总是特别的快,转眼间天又黑了,气温下降,渐渐起风了。
有了昨晚的经验教训,这次杜芸学乖了,将两扇窗户提前挡的严严实实的,从柴火堆里捡了三根小手臂粗的大柴,从中间踹断,竖着立在草帘子外面,然后用石头垒成一排,牢牢的挤住。
“娘,你看豆儿能干不。”
豆儿抱着一块石头,小短腿儿颤颤悠悠,慢慢的蹲下去把石头放在地上。
“能干,我儿子特别棒。晚上娘给你做好吃的。”
“娘,吃啥?”豆儿瞪着大眼睛抬头看着她,问道。
“炒蘑菇。”
提起炒蘑菇,又想到一个烦心的事儿,家里目前就这么多粮食,还得想办法去掂对过冬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跟后世的“东北过冬三剑客”一样,以萝卜白菜土豆子为主。
反正,她是没在她家饭桌上见过。
趁着天边还有丝光亮,杜大仲又去拉柴火去了。
杜芸也收拾收拾准备做饭了。
屋子里光线渐暗,她没舍得点蜡,而是捡了两个大柴,做了一个火堆来照明兼取暖。
正好一举两得。
她端着锅,三小只拿着零零散散的东西帮着她一起,来回走了两趟,做饭的东西从灶房搬到了屋里。
透过门缝,隐隐可见星星火光,火光的倒影中是灶前忙碌的娇小身影。
猪油不是很多,那么多的肥肉,将将炼了一碗油。呈白灰色凝固在碗里。
三小只围在灶台前,大一点的杜立帮着烧火,杜霜跟豆儿蹲在一边,双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她在灶前忙活。
“娘,你真好看。”豆儿甜甜的说。
杜芸瞥了他一眼,一边干活一边笑着的问道:“娘哪好看。”
“哪都好看,娘是豆儿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豆儿说的一本正经,杜芸笑的合不拢嘴,心里跟抹了蜜一样甜,火光映衬下的俏颜平添几分娇俏柔美。
“臭小子,现在嘴就这样甜,长大可怎么整?”
尤其她儿子还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长大了嘴巴更甜。”豆儿憨憨的回道。
锅热了,滋滋冒响,杜芸握着勺子舀了铜板般大的猪油,勺子伸进锅里。
很快,特属于猪油的香味飘出来了。
蘑菇下锅大火猛炒,放了两段野山椒,添点辣味,一来增味二来这大冷的天,也驱除寒气。
捏一捏盐扔里面,快速翻炒几下,出锅,就着炒菜的锅添上水,抓一把棒子面扔锅里,还剩下一个肉饼,掰碎扔里面一起煮。
香味飘出锅沿儿,满屋子的油烟混着饭菜的香味,红彤彤的火光落在三小只的期待的脸庞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为这个贫瘠的家增添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开锅,棒子面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香味更浓,三小只不觉咽了咽口水。
杜立实在受不了这香味的引诱,砰噔站起来,朝外面跑去。
“我去找娘回来吃饭。”
杜芸见他连帽子都没带就跑了,连忙追出去,却只追到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连帽子都不带,欠揍你。”
杜立挥挥手。“我很快就回来了。”
折回到屋里,将饭菜端上桌,用碗扣上,杜芸回到外屋,就着火堆的光亮,拿起一根树枝。
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一个杜字。
“认得么?”
霜儿摇摇头。仰头问道,“这是啥,大姐。”
“杜。咱们的姓,杜,左边一个木,右边一个土。合起来念杜。”
豆儿跟杜霜,异口同声的念道,“杜。”
“对,你们看好,杜字是这样写的。”
她蹲在那,将杜字拆分开,一点一点耐心的告诉她们。
这时候,门外传来地板车咯吱咯吱枯桠的声音。
“按照我刚才教的,你们在这复习一下,爹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说着,起身穿上红袄子,推门而出。
干瘦的身体用力前倾,杜大仲拉着车,一歪一歪的往院里进。
杜芸过去跟他一起把地板车拉到院里。
卸车,铺在地上,杜芸怕晚上有雨,捡着干爽的柴火用茅草拧成的草绳打上捆,扔进柴火楼子里,一堆一堆放好。
潮湿的柴火,立在房檐下。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没入地平线,夜幕降临大地。厚重的云层遮挡住繁星点点。如张着大嘴的巨兽,让人不觉心中生寒。隐约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沉。
风渐起,树枝在风中飞舞,沙沙作响。
最后检查好窗子,杜芸跟杜大仲一前一后进屋。
杜大仲进到东屋脱下袄子,见肖氏没在,浑浊木讷的眼睛里透出一抹担忧。
“你娘还没回来?”出来,他问。
“大力去找了,应该快回来了。”杜芸说道。
“怎的这么久?”杜大仲皱眉,手伸进水盆中,温热的水驱散了丝丝的寒意。
接过杜芸杜芸递来的棉巾擦擦手,回屋拿起袄子重新穿上。
“唉,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挺着个大肚子瞎跑啥。”杜大仲自言自语嘟嘟囔囔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借着火光,看着他佝偻远去的背影,杜芸默默的收回目光。
这也是为什么在老院的事情上,她对杜大仲有诸多看不上却还试着想挽救的原因。
因为他是真的疼肖氏。
她不想把关系弄的太僵,不想让肖氏夹在女儿跟相公之间为难罢了。
但她还是那句话,如果真无药可救,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杜大仲一门心思顾着老院而拖垮了这个家。
必要时,该舍弃她绝不心软。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