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的目光骤然看向他,庄守业面色一沉,视线不着痕迹的划过他的身上。
豆儿抱着他的脖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问道:“你真是我爹吗?”
陆良生点点头,额头上细细密密冒出虚汗,声音透着细细的颤抖,“我是,我是豆儿的爹。”
“太好了。”豆儿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像个泥鳅一般,在他怀里兴高采烈的欢腾。“豆儿有爹了,以后不会再有人骂我是野种了。我是有爹的孩子了。”
杜芸听见这话,心里阵阵发酸,孩子的表达是最真实的,她能看出来,儿子是真的高兴,从前在她面前不提起,不过是不想让她伤心难过罢了。
思及此,不由得冒出丝丝缕缕的内疚。
她想,她会不会太自私了。豆儿是她的儿子,但不代表她能替豆儿做任何的决定。
毕竟,他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来,娘抱,你爹赶了一天的路,很累。别闹爹,等你爹休息好了,你再让爹爹抱好不好。”
“好。”豆儿乖巧的点点头,回到杜芸怀中。
杜芸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男人微微摇头,掌心里被掐出几道红印。
“有点疼,豆儿忍一下,乖。”杜芸单手抱着豆儿,另一手伸出,看向副将。“麻烦军爷把刀子给我。”
副将看了一眼庄守业,只见庄守业轻点了下头,当即,把刀子递给杜芸。
杜芸握住尚带着余温的刀柄,手指在细细发抖,刀尖在娇嫩的小手指上轻轻一扎。
稍稍用力,血渗出来。
豆儿咬着牙,忍着疼,看向杜芸,询问说:“娘,这样就好了吗?”
“嗯,豆儿真棒,很勇敢。”杜芸边说着,边抓着豆儿的手指,挤了两滴血落在碗里。
一瞬间,目光齐刷刷的落在碗中。
豆儿的血在水中迅速散开,以极快的速度与陆良生的血液融合。
杜芸缓缓的闭上眼,将那份纠结一并卷入黑暗中。
随后,睁开眼,桃花眸里不复刚才的纠结,一片清明。
一切,尘埃落地。
她的猜测,全部正确。
陆良生果然是那个男人,一切并非是她的臆想。
见到这个结果,庄守业抿抿唇,目光落在陆良生紧绷的线条上,细细打量一番后。
跨步上前,盯着他,说道:“这几日不要离开这里,如果我们发现你跟今晚的事情有关系,依然还是会来找你。”
说着,目光转而看向杜芸母子俩,流连一番,重新看向他的眼睛,“当然,如果你不在乎她们的死活,随时可以离开。”
说完,大手一挥,撞开男人的肩膀,带着人离开了。
陆良生后退两步,身子晃了晃,沉静的黑眸看着庄守业的背影,一个凉凉的瓶子从身上滑落,被他攥在手心。
这一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杜芸的眼睛。
原本是担心他背上的伤,害怕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忽然出现什么意外,引起庄守业的注意。
如果让庄守业看到他背上的伤,那可就不是一句简单的久别重逢能遮掩过去的。
到时候,不仅是他,还有她自己以及豆儿都会受到牵连。
后果不堪设想。
却没想到,竟然会无意中撞见这一幕。
待人走远后,杜芸抱着豆儿回到屋里,陆良生收回视线,转身跟在他后面,忽然,眼前一黑,他眼疾手快先一步扶住门,待那股撕裂的疼慢慢减轻后,才尾随她进屋,关好门。
合上的门挡住了外面的寒风,他站在门口,朝炕上看去。
正对上豆儿的视线,那目光中渲染着一抹欣喜,星星点点落在瞳仁中,毫不掩饰。
接着,他听小儿对女人说,今天是否可以跟爹爹睡。
女人摇摇头,“让你爹爹好好歇歇,他这几日不走,明天再抱着你睡好不好?”
“那爹以后也会走吗?”豆儿问道,眼睛里划过一抹失落。
杜芸没有回答,抱着他躺下后,给他盖好被子。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睡,乖宝。”
说完,杜芸从炕上退下来,站在炕边,朝他看过来。“需要我扶你吗?”
陆良生刚想摇头,随即点点头。“后背疼的厉害,浑身没有力气。”
闻言,杜芸走过来,扶住他的胳膊。“可以靠在我身上。”
女人身上没有寻常女人那般淡淡的胭脂味儿,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隐隐落在他的鼻息间。
男人侧目低垂,看着女人的发顶,乌沉沉的黑眸中升起一抹暖色。
“往后,再不会让你跟豆儿受苦了。”
低沉软喃在杜芸耳边响起,她淡淡的回应。“往后再说,你先把伤养好。”
扶着他到了炕上,坐在炕沿上,杜芸松开手,弯腰触碰到他的鞋子,脱掉后,扳着他的腿抬高,放在炕上。
“你睡这边,豆儿睡觉不老实。”
说完,杜芸错开眼,回身去到窗边,打开窗子,半个身子探到外面,伸出手抓起带血的衣服拿到屋里。
重新关好窗户,旋即走到灶膛前,将血衣一股脑塞进灶坑。
点火引燃。
这些东西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明明后背疼的厉害,脑子也昏昏沉沉,可陆良生就是不想闭眼,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从滴血验亲之后,她这般冷静的样子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慌。
若是换成旁人,遇事如此冷静,他会很赞赏。
因为他一直认为,遇到事情,慌乱无措非但不会解决任何事情,弄不好还会添乱。这也是他一度没有成亲的原因。
睿王大业未成,作为追随者,他的处境自不必说。没必要去连累旁人。
即便是成亲,他希望他的妻是可以跟他共同进退。
而不仅仅那些遇事没有主见只会依附于男人而生存的女人。
他的女人,不必要必须会打理后宅,有管家有婆子,只要想,就不愁找不到一个能打理后宅琐碎的人。
与她认识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经历过,关键时刻,她的果敢冷静让他钦佩,赞赏。就如今晚这般。
换成一般妇人,或许早就吓的不知所措六神无主了,哪像她,面对庄守业,沉着冷静,不畏权势,豁出命来保他无恙。
他并不知道,如果杜芸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会毫不留情面的告诉他,哥,你想的真多,我只是不想你连累我们母子丢了性命。
只是,真当这个女人冷静了,就像现在这般,他为何竟会生出隐隐的不安。
难道她就没什么要问自己的么?
杜芸并不知道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竟然想了这么多,做完这一切,已经深夜。
她拖着疲惫的双腿坐在炕上。侧目看向儿子。
豆儿已经睡熟,长睫落下,拢出一片暗影。
陆良生躺在最外面,想想拿出红色瓷瓶,放在炕沿上。
“劳烦你帮我上药。”
杜芸瞥了一眼小巧的瓷瓶,抬头看向他,“谁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