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夜深人静,豆儿睡着后,杜芸穿起衣裳拎着油灯悄悄出了门,锁好门,朝杨树林那边快步走去。
月朗星稀,冷风习习,岑凉的空气裹挟着冬日特有的气息,密集笼罩。
万籁寂静,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回荡在旷野中。
“在这呢。”
李四牛冲她招招手,从一颗粗壮的大树后面闪出来,奔着她走去。
两人汇合后,一并朝野石滩走去。
野石滩离这不算远,穿过杨树林,有个小崖口,小崖口下面就是野石滩。
听那些老人儿说,一般像二蛋这种还有一些病死的,官府都会扔到野石滩。野石滩常有猛兽出没,这些尸体正好给它们当口粮。
去野石滩的路十分难行,积雪掩着,覆盖之下,碎石成片,稍有不慎,很容易就会扭了脚
杜芸把油灯递给他,掏出火折子,点亮后,借着微弱的光亮,两人快速朝野石滩奔去。
到了小崖口,不知使不是错觉,浑身凉飕飕的,阵阵阴风贴着头皮刮来,风中夹着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呜咽声,似是有人在低低哭泣一般。
崖口风很大,吹得脸生疼。
李四牛率先下去,杜芸站在上面,举着油灯给他照亮。
借着荧荧光亮,李四牛手脚并用,扒着凸起的碎石,小心翼翼的到达下面。
待他站稳后,杜芸用长树枝勾着油灯,慢慢放下,递给他。
等他接过油灯后,她沿着他刚刚下去的路线,小心往下,手脚并用,每一步都格外的仔细。
因为她知道,如果摔坏了,没有人会替她坚强。
不管做任何事,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李四牛举着油灯,在下面伸出胳膊,虚挡着,万一有个意外,他也能确保第一时间接住她。
落地,站稳后,杜芸悄悄松了一口气,接过油灯。脚忽然被铬了一下。她低下头,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朝那处看去。
只见,一截埋了一半在雪里的骨头支棱在那,正是这个东西铬了她一下。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
从白骨腐烂的程度看,应该至少一年以上了。
放眼望去,白皑皑的地面上,不知会有多少这样的骸骨。
“走。有我在不用怕。”李四牛拉着她的胳膊,虚挡着她的身子,将她环在身侧。
杜芸笑了。眼底冒出一抹嘲讽,“这有啥怕的,若是那不长眼的撞上来,打一顿便是。”
是在打不过,到时候双方都变成了鬼,接着揍,那时候,势均力敌的,可就是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我估计二蛋的尸首应该就在这附近。”杜芸皱眉,说道。
“嗯。”李四牛点点头,“雪天路滑,他们不会抬着二蛋下来。咱们附近找找。”
提起二蛋,两个人的表情不约而同的凝重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想没有错。
二蛋的尸首的确就在附近,两人沿着小崖口趟着往前摸排,走了不到一千米,就看见了。
尸体垫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身子呈弓形,面朝下趴在那。那件深灰的袄子呈现暗红色,结了冰碴,硬邦邦的立着。
一阵阴风吹过,似低声的抽泣慢慢消散在旷野里。
像是二蛋在哭诉自己的委屈一般。
李四牛再次红了眼眶,眼泪顺着眼窝往下淌。喉咙滚动,溢出悲凉的哽咽。
杜芸紧咬下唇,努力克制着外泄的情绪。
攥住他的手腕,使出全身的力气。咬牙道:“收起眼泪,赶紧干正事。免得夜长梦多。”
李四牛点点头,收回落在二蛋身上的时间,朝四周看去。
片刻,似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杜芸。“我想带他回家。”
“不现实。”杜芸冷静的说。
她明白他的意思,从古至今,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他想把二蛋带回去,但,若是换成平时倒还好说,大冬天,尸体不怕腐烂,最多两三日就能到二蛋家。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云雾山被官兵封住,几个出入口都有官兵把把守,二蛋的死因又如此敏感。
怎么带?!
现在,他们尚且还在危险中,对方是谁,有多大的权利,他们一无所知,到时候,万一对方在借此大做文章怎么办?
那时候,他们一没权二没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对她而言,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毕竟二蛋是被她们连累才会丢了性命, 但这也是最理智的考虑。
不是么!
“可,逢年过节,你让他爹娘跑到这里来祭拜吗?要让二蛋成为孤魂野鬼么?”李四牛低声挣扎道。
“二蛋毕竟是因我丢的性命,难道我连送他回家都不能帮他实现么?”
“前几天二蛋还说,家里捎信过来,给他相看了一门亲事,等他回去就成亲,他当时还跟我说要用这几个月赚的工钱给他未过门的媳妇买个金镯子.......”
李四牛哽住了,说不下去了,抻着袖子罩住眼睛,低声的哭泣。
即使现在,他还会阵阵恍惚,就感觉像是一场梦一样。
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憧憬未来,不过才短短几日的光景,一切怎么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杜芸错开眼,悄悄擦去眼泪,心被揪着一阵一阵的刺痛。
“好,那就听你的,这件事我来做,你不要插手,咱们现在先把二蛋的尸体藏起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李四牛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瞳眸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惊喜,“没骗我?”
“嗯,没骗你,我给你一起,带二蛋回家。”
商量妥当后,两个人开始行动。
冬天,地表封冻,锹镐下去也只能凿出一道浅白的印子。
于是,两个人便利用地上散落的碎石,搭了一个简易的墓穴。
搭建完后,两个人回去到二蛋身边,首尾而站,李四牛弯腰提住二蛋的肩膀,杜芸握住他的双脚。
两个人默数一二三,一起用力。
但.....
纹丝不动。
又试了一次。
依然纹丝不动。
杜芸提起放在一边的油灯走过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