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年我被骗到这里到现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哭过，也绝望过，最难的时候甚至想过死。”
“夫人逼着我挂牌子，我不从，夫人便发了狠的打我，你知道在这都是怎么惩罚不听话的姑娘的么？”杜三娘看向她。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鞭打之类的。”
若是鞭打，势必会留下疤痕，有了疤痕的身子就不漂亮了。
“倒吊在房梁上，几个人拉着绳子，往浴桶里沉。最狠是拿绣花针扎，扎到时候很讲究技巧，专往那不起眼的地方扎。那都是活肉，真真是比扎胳膊手指头要疼上百倍。”
杜芸侧面看着她，别看她现在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但当时，可想而知，一个小姑娘面对这些是有害怕无助跟绝望。
对比自己，杜芸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是很幸运很幸运了。
“后来，我假意屈服，趁夫人不注意，想要一脖子吊死，凳子都踢了，夫人赶到了，你知道夫人放我下来，做了一件什么事呢？”
“她打了我，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要知道，夫人从未亲手打过谁，唯一一次便是打了我。”
“我到现在都记得她打完我说了什么，她说死你都不怕还怕活着吗？有什么是比命还重要的？”
“夫人说的很对，这世间没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只有活着，才会有无数种可能，才会有翻盘的机会。”
杜芸与她并肩而站，看着前方园子里的影影绰绰。
“在那之后，我忽然就想通了，我守着这身子给谁？给那个骗了我感情又卖了我的男人吗？”
事实证明，这世间没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当时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人，以为离开了就活不下去的人，最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只剩下一抹模糊的印象。
仿佛那些情爱伤心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并不是时间治愈了一切伤痛，而是有些伤痛在成长过程中被另外一个更伤的痛给取代了。
或是亲情或是友情。
“我学琵琶学唱曲，学画画，吃了太多的苦，一步一步从一个乡下丫头慢慢变成烟雨阁的红牌，最后接任夫人的位置，带着姑娘们一步一步将烟雨阁经营到现在这个样子。”
“姑姑，谁也不可能一直在一种生活中过一辈子，况且生活本身本来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同时这也是生活有趣的地方，因为咱们永远都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会遇到谁，会有什么样的际遇。”
“姑姑，您让我很佩服，您比我勇敢。”
她是现代人如今能这样，没什么值得夸耀的，而杜三娘则不同，面对命运的磨难跟不公，她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其过程何等艰辛，可想而知。
“我娘现在肯定在家盼着咱们回去呢。”杜芸挽着她的胳膊，亲昵的靠着她的肩膀，“姑姑，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杜三娘点点头，是的，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虽然会害怕这种改变，但是为了小宝儿，她别无他路。
她不希望小宝儿长大后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他有一个娼记的娘。
凌晨，天还没打量，杜芸一行人悄悄了离开了。
原因无他，只因杜三娘不喜欢分离的时刻。
杜三娘的东西不是很多，但也不少，日常吃穿用度首饰等等，装了一个马车。
马车是陆良烨从陆家商行调的。
倒是也没有什么为难。
路上，灾民比来的时候多了好几倍，以棍子当手杖，三两成群聚在一堆，或是沿着官道慢慢的往前走，或是瘫坐在路边等着最终宿命的到来。
而那些最终没有撑过去的灾民，最后归宿便是暴晒在这阳光之下，任凭苍蝇飞鸟在身上蹦来蹦去，再无法抬起手臂驱赶。
“娘，我们还有饼子，分给他们一些，他们好可怜。”豆儿放下帘子，回头看向杜芸。
儿子有这样的心，她很高兴，却摇摇头，“有些事，我们能帮，但有些事，我们也无能为力。”
等他大了，便知，这世上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了，只能眼睁睁的去看着，却无法做什么。
“为何，咱们还有好多饼子，为何不能分给他们一些。”
杜芸没有言语，而是在灾民相对比较少的路段让马车停下。
“姑姑，您在车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着，杜芸打开马车的门，先下了马车，转身又将豆儿抱了下来。
这时，陆良烨从后面的马车探出头，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有点事，马上就好。”
说着，杜芸冲着袁朗袁鹏说道，“待会麻烦你们护着我们的安全。”
“是。”
都吩咐妥当后，杜芸进到车里，拿了三张饼子。
“走，咱们去给灾民送去。”
说着，杜芸将饼递给豆儿，陪着他一起朝对面那三个灾民走去。
那三个灾民浑身上下破陋脏乱，衣服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灰头土脸，头发乱蓬蓬的夹着枯草败叶。
嘴唇干裂出几道很深的裂口，双眼无神游离，充满了绝望与空洞。
虽说提议的是他，但离这么近看着这些眼窝深陷皮包骨的灾民，豆儿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忐忑与害怕。
他一手拿着饼子，另一只手领着杜芸，回头看了杜芸一眼。
“去，娘陪着呢。”杜芸微笑鼓励道。
豆儿迟疑了一下，而后坚定的点了点头，重新迈开步子朝那三个灾民走去。
“给，大饼子，你们吃。”豆儿将饼子递到三人眼前。
只见那三人动作异常迟缓的看了看杜芸母子俩，而后眼珠子慢慢转动，落在那掺着苞米面的大饼上。
几乎要以为出现了将死的幻觉。
忽地，其中一人一把夺过三张饼子，捂在怀中，一手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朝前面跑去。
见状那三人也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幕并不是幻觉。
顿时爬起来追了上去。
豆儿拽着杜芸的手，看着那三个灾民越跑越远，最后厮打在一起，眼底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