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间,忽地让叶澜产生了温情的错觉……
他拗不过自己,叶澜轻轻喘了口气,半趴于牙床之上,腹间的伤口仅仅以绷带简易包扎,一和慕容曜较劲,便疼得厉害。她弯下腰,不情愿地放开他的手,睬了他的反应后,下一刻以双手捂住伤口,小脸皱起……
看她这样折腾自己,慕容曜长叹一声,低声唤来下人,旋即微微扶住叶澜欲要倒下的身子。“公主这样下去,怕是难以痊愈……”
叶澜的脸埋入馨香的锦被里,柔顺的黑发扑了一脸。听到慕容曜的敦敦相劝,她抿唇一笑,旋即翻转过身:“那就永远不好,天天赖着你给我诊治?”
喉间,溢出风过铜铃的清脆笑声。一瞥眼,便看见慕容曜端着脸看她,桃花状的双眸里闪过一丝锐亮的光。
这,就是她梦中缱绻与共的男人?为什么总是扯开想贴近他的她呢?
慕容曜沉音:“公主怎可开这种玩笑?”手却没停下,利落地揭开她的伤口。
她腹部的伤口不算深,约莫三寸来开的口子,并未刺得很深,破了些皮肉导致血流不止。见他这般认真地医治着自己,叶澜突然来了感动。
“阿曜,明天我就去和烨帝谈第三笔交易,之后,我们就回北疆好不好?”她以侧脸贴近他,轻声问。
慕容曜沉默,手中动作继续,却抖了抖,扯到叶澜伤口处。疼得她咧嘴。过了片刻,他道:“还是公主先回北疆,臣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哦?他还在惦记着项冬儿吗?可,他知不知道他的小美人已被她叶澜一举送上烨帝的龙榻?叶澜低低一笑,旋即说:“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把六哥拉下马这事的北疆人。”
所以,你只能成为我的人。
慕容曜此刻以将叶澜的伤口处理完毕,漫不经心地拿过新制的帛棉,贴于叶澜伤口处,垂眸间,散漫地问:“公主将这等权谋之事告诉臣,某非是已有成为北疆女帝的打算,欲要拉臣为幕僚?”
北疆立嫡之制早在两百年前被暇启帝废除,继暇启帝之后,曾一度出现过皇子,皇女夺位的混乱风波。之后,北疆暇启帝的嫡孙女,也是这片大陆之上的第一位女帝继承大统,在北疆掀起一阵女尊男卑之风。截至今日,北疆不再仅限于皇子登基,皇女也同样赋予君临天下之权,然,即使是这样,北疆至出现过首位女帝之后,便依旧沿袭重男制,纵使国法有文,皇女这方任旧势微。
难不成是这叶澜心怀虚谷,欲要效仿前人,自为女帝?听她这般说辞,拉六皇子下马只是和烨帝的一笔交易,那么她下的是什么赌注?
慕容曜不得不对眼前的女子侧目……
叶澜却觉得伤口疼得几乎像是被人一下又一下的啃咬,怎么都无法入睡。她偏头首说:“我没这个野心,只求自保。”
听到叶澜这话,慕容曜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反问:“公主和烨帝来的交易只是为了自保?”
他撇开君臣礼节,只是想看她究竟有多少私欲夹在此次的漠朝行中。北疆六皇子叶翱,其母为北疆皇帝的结发皇后,曾在叶澜母妃入宫之初,命人掌掴其母五十掌,明明一张俏丽绝
色的容颜肿得像猪头。
儿时,他见过还是小胖子的叶翱天天撕扯着叶澜的头发,能看见时,他都及时制止,那时,叶澜默默静静,一派忍受的模样。这就是她首先拉叶翱下马的原因?
叶澜看了慕容一眼,道:“是”无比坚定。
不多时,她拉高了身下的枕头,以腰相靠,睬了眼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弱弱道:“阿曜,伤口好疼……”
真的好疼,阿曜!
慕容曜听她这话,不由靠近她,望着伤口处,轻声道:“公主,恕臣无能,凡伤口哪有不疼的?”
被他这么一说,叶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得说:“那好,陪我等天亮。”
牵强的话,换来慕容曜的颔首应允。叶澜一直看着他,却发现他始终若有所思,俗称人在,心却不在。
她默哀一叹,知道他又在担心那个贱
人了!
真是“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
黑夜泻下的缺口被日光一点点填满,新的一天就此开始。
项冬儿是在疼痛中醒来,视线模糊,只觉得周遭的一切仿佛同昨夜那般摇摆旋转。过了好久,她探出小手,撩开在额前的发丝,入眼的便是一室冷清。
手掌拂过身侧,早已冷却空荡,想必是西景钰早早就去了朝堂。
脑子里有些乱,昨夜刺疼在心,却忘了这是哪?身下,皱巴的布帛锦被之上是跳动的嫣红,偏头往前一望,厚重的明黄纱帘偏偏挡住了视线。
“这是地狱吗?”怅然间,她下意识地脱口。
屈辱任未散去,于心,于身,盘旋而深。
是不是感谢这个暴君,没有杀了她,反而宠了她?项冬儿只觉得胸腔之中,有股莫名的怨,三分是对西景钰的,剩下七分倒是恨自己的无助怯懦,在阴谋中不明不白地失去了一切。
听到床榻之上有了响动,等在床外的侍女微微启声:“主子可是醒了?”
莫非还真是陪寝之后,她长了身份?还好心派给她丫鬟?
项冬儿费了大力气,以曲起的双手为支撑,继而缓缓起身,靠着昨夜湿透的长枕,她单手掀开了那明艳的黄帘。
遭到西景钰的折磨之后,自己好像又病了。锁骨,腹前,淤青一块又一块,甚至,有的地方想被野兽咬过,已然是绛紫之色。
“是他派你来看我死了没吗?”项冬儿看她一眼,旋即半阖眼,兀自半躺在那里,动了动脚,踢开那些被人盖上身的被子,蜷缩着取暖。
那些被子上有着西景钰身上的香味,让她闻了想吐!
“主子何出如此恶语重伤自己?”那侍女上前数步,看到项冬儿双颊泛出诡谲的霞红。
是不是很讽刺,他对待她方式,让她觉得还不如死了。被他染得透彻时,嘴也跟着恶毒起来,像他一样讥讽。
见侍女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项冬儿很不习惯,微微侧身,小脸贴合着酸梨木的龙行天下浮雕。
重伤自己?项冬儿在心中反复琢磨了这四个字,过了半响才说:“如果这都叫重伤自己,那么躺在这床榻上被人狠狠强
暴又算什么?”
龙榻前的侍女不过芳华之年,身着碧桃双蝶窄袖群,双髻垂窕。听到项冬儿这话先是一愣,继而抬头,入目的便是明黄床榻上的少女肌肤几乎没有完好,青荇般的长发凌乱铺面。整个人就像,就像是历经惨痛对待的玉娃娃。
侍女倒吸了口凉气,缓缓道:“那么你就打算在这被侮辱的床榻上躺着,一直不起吗?”
听到这话时,项冬儿只觉得骨子里透出一股凉意,冻得她怎么都睡不着。她侧了身子,背对着跪在眼前的侍女,眼泪已经蓄满眼眶。带着些呜咽的声音,她说:“用不着你管,退下!”
即使长怀复仇之心,那么,请告诉她,一个弱女,凭着一双纤细的手,如何拨动天下,又如何血刃仇人?她不仅做不到这些,还被逼与魔同寝,与西景钰共枕漠朝月。
如果,这算是她的怯懦,那么,要如何才能摆脱这一切?很多时候,她总是无力的,哪怕心里被人割开了那么多道口子,她也只能忍着疼,兀自舔
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见项冬儿口出恶言之后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侍女径直转了身。耳畔间传来????的声音,是有人踏着步子离去。项冬儿以为她见自己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打算作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项冬儿自己都睡不住了,却是赖在原地,连动都不想动。她只想藏在一个幽暗虚无的空间里,告诉自己一切都好。
她就是喜欢这样自欺欺人!
“哗”一盆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洒她一身。项冬儿原本好好地躺在那,把所有的伤心痛苦一一埋在小小的心里,突然的落水,让她瞬间成了落汤鸡!
“啊!”身上原本就冷得可以,被人泼了劈天盖地的冷水,就像是直接掉入了冰窟窿里。
再也躺不住了,项冬儿一跳,身子本能地抱成一团,盯着端着铜盆的侍女看了半响,怒问:“你在做什么?”
侍女冷笑一声,并不答话,转身将空了的铜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片刻后,说:“还真是打算赖在那长睡不起,等着皇帝下朝回来,看着你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生厌恶,继而再侮辱一顿?”
“还真拿着自己当成娇弱的皇妃,问心无愧地躺在烨帝的床上,莫非公主你忘了那人的手可是染了你皇兄的血,问问你,当他的双手拂过你的一肤一肌时,你就不觉得愧疚,亦或是恶心?”
项冬儿火了,不顾疼痛湿透的身子,径直光脚下床,走到侍女面前:“你不过就是一个恃强凌弱的侍女!这些哪轮到你出言议论?”
现在,失去一切,任人践踏,莫非这就是她今后的光景?项冬儿嘴硬,内心却是惨淡无助。
问问你,当他的双手拂过你的一肤一肌时,你就不觉得愧疚,亦或是恶心?
……
侍女脸色一沉,片刻后言笑奕奕,对站着都有些发抖的项冬儿道:“不过是一个和亲失败,被帝王抛弃,却又在一夜间被强宠的女奴罢了。”
此话一出,项冬儿连反口的机会都没有。头里像有一万张嘴巴在向她重复这侍女所说的每一句话!
项冬儿失了所有力气,整个人一个踉跄,险些倒在了地上。
“现在都什么时候,对着一个侍女的挑衅任然口无遮拦,项冬儿,我都替项祁皇子不值,有你这么一个傻皇妹,他的血仇,别说这辈子报不了,就连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摆在那,你这种性子,摆明了就是就只能光看着,什么都无力而为!”侍女的目光锁死项冬儿,看着她原本有些惨白,愈加的惨淡……
项冬儿就像是被针尖刺了一下,顿时疼着了。她稍一迟钝,对着侍女说“不懂你在说什么,简直是一派胡言!”
话落,项冬儿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都被消失殆尽……
她们凭什么这么说自己?是,她确实胆小懦弱,有貌无脑,连仇恨都只能小打小闹地抱一下,那么那些站在她背后黑心指责的人若是和她换了身份,有了她的立场,就能做得很好吗?
这叫,这叫什么?简而言之,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侍女看项冬儿的模样竟然带了些歇斯底里,便改了口气,轻柔说:“我是苏娆,项祁皇子在三年前就派我浅入漠朝,只为出现今日之困时,为您布好出路。”
她,真的是项祁的人?
项冬儿心里有一百个不相信,面色却如常,说:“那好,我下一步应该怎样做?”
这,便是相互试探。项冬儿提防,却又顾虑着若真是皇兄之前布好棋子,那么,他就有渗透漠朝后宫的打算,又怎么遭到陷害呢?
“请喝下这药……”
苏娆端来檀木托盘,上置一盏朱红漆彩的食盒,工笔描绘洒金画,共为三层,首层为辅食蜜饯,中间那格安放着熬了数个时辰的药汁,底层凿出拳头大小的孔状,添了银炭,以便药能保着温热。
项冬儿清澈的目光瞥过苏娆那张平淡无波的脸,继而接过她手中的玉瓷碗,巴掌大小,并不透热,中间盛着褐黑的药。
“凉药?”早在夏朝时,她就见宫中膳食监常熬这种禁制等级过低的嫔妃的无子药,见苏娆说着帮她却提来这么一盅药,项冬儿对她的警戒又深了一层。
“怎么,这药是西景钰要你带来给我喝的?”项冬儿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再度出现波澜。
项冬儿举起药碗做成欲要喝下之状,却止于嘴边,轻轻一笑:“与其把重心放在我的肚子上,不如你去告诉西景钰,让他管好自己!”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项冬儿和苏娆二人,便无须顾忌语言触犯之忌。再者,若是苏娆真是烨帝的人,那么,这话无论是在何处说,总是会落到西景钰的耳朵里。
听到项冬儿这般成熟之语,苏娆先是一惊,旋即也跟着轻笑出声“公主这倒是挺会说笑。”
她拿过项冬儿唇边的碗,取出一个干净的玉勺,盛了半勺,径直喝了下去说:“这是补药,怎会是凉药?”
那双盯着项冬儿的眼睛,透亮而清澈,仿佛是一扇明镜。一时间,她甚至有了片刻的错觉……
项冬儿将信将疑地也跟着浅啜一口,药汁入喉,瞬间苦了嘴。呸,好苦……
还没来得及吐,苏娆那边就递来了蜜饯。“项祁皇子曾无意间说过,公主每服一口药,便要用这金丝蜜枣送一口。奴婢是记下了,不过……不过这漠朝出产的枣类毕竟是和夏朝不同的,口感毕竟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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