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往昔, 除了苦涩,大多是温馨。
很有意思的是,与朱见深这个小坏蛋不同。小时候, 不管是原主万贞儿还是颜盈,都把朱见深当儿子。
当初想的是,反正住在冷宫,这一辈子怕是没有出宫的希望了, 就好好对待朱见深, 将来哪怕当身边伺候的嬷嬷, 也算有了依靠。
那时候的她, 哪里想过未来居然会成为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坏蛋的妻子呢。
颜盈动了动筷子, 给朱见深夹了一筷子的竹笋炒肉。
“大郎想吃妾蒸的蛋羹,怕是只有等明日了。”
颜盈动手给自己舀了一碗羹汤, 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坤宁宫的大厨特别善做羹汤, 和后世福浙一代相同,是白粥里放新鲜食材,有果蔬, 有肉类河鲜, 味道特别的鲜, 每餐颜盈都会吃一碗。
再配上其他的小菜,老实讲, 她的食量比起爱好大猪蹄子的周皇太后来,相差不了多少。
不过就是大猪蹄子吃起来太腻,颜盈喜欢荤素搭配的吃。
像喝羹汤,就喜欢配着鬼子姜与萝卜缨子一起腌制的泡菜。味道十分的不错。
吃过晚膳,帝后两人并排躺着,随意的聊着天。
夜幕降临, 风雪一吹,殿外走廊似乎传来了响动。
那是灯笼在摇晃。影影绰绰,冷不丁的,凭添一分繁华过后的凄凉。
颜盈打了个哈欠,吩咐左右换掉已经燃烧大半的炭盆子。
夜渐渐的深了,少年贪睡,颜盈开始打哈欠的时候,朱见深已经呼呼大睡。又是一夜无梦,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有飞马快报,紧急公文送入宫中。
事态紧急,朱见深连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就去养心殿召集大臣开会。
颜盈则舒舒服服享用了早餐,然后在捡起咪咪点良心,洗手做羹汤,亲自往养心殿一趟,安排了膳食供朱见深和参加会议的文武大臣享用。
全程没有露面,谨遵后宫不得干涉朝政的规矩。
这样的举动,倒让颜盈稍微刷了一点点的好感度。但只有一点点,要知道颜盈本身最大的毛病,不在于其他,只在于她的年龄。在世俗,男的比女的大十七岁没什么,可是女的比男的大十七岁就是‘母子’恋。
觉得是颜盈勾引了朱见深,所以朱见深才会像被迷了心窍一般,将颜盈捧得高高的。实际上,从某些方面来讲,颜盈其实是朱见深的精神寄托。
有颜盈在,朱见深可以日天日地,可一旦颜盈不在了,朱见深就跟抽了精气魂儿的傀儡,不知道人生乐趣在哪儿。
这样的感情,是无法用单纯的爱情来定义的。
历史上朱见深没有坚持住,没有把万贞儿捧上皇后的宝座,最大的原因其实在于万贞儿。不是开玩笑,最起码号称奸妃,全民皆污蔑鄙夷的她,没有颜盈狠。
颜盈一来,继承了万贞儿一切情感的颜盈,与她一样对朱见深很有感情。可一旦涉及自身,颜盈肯定先确保自己。
眼界的局限性,让万贞儿着眼后宫,觉得满朝文武不好对付。可颜盈呢,把朱见深紧紧攥在手心中的同时,还不忘暗搓搓的使招数对付满朝文武。
别以为她身处后宫,就不能收拾人了,女人的手段,永永远远无法想象。
扯远了,反正就一点,满朝文武差不多已经认命了,哪怕心知肚明他们的这位当今圣上怕是要在皇后娘娘的石榴裙下吊死,不肯轻易挪窝了。
所以面对朱见深臭嘚瑟的模样儿,文武大臣很见机的纷纷赞扬起颜盈这位万皇后的贤惠大度来。
朱见深很满意,就大发慈悲的给了他们半个时辰吃饭,休整的时间。
自己则吃着蛋羹,美滋滋的。
其实这碗充满回忆的蛋羹,做法十分的简单。就放了点盐,加上水和着蛋液搅合散,上锅蒸。没有放其他,甚至连香油都没有滴,朱见深却吃得很开心。
贞姐对以前记得清清楚楚呢。就是想想,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那时候他就是个小屁孩,而且还是贞姐走哪跟到哪儿的小屁孩。难为贞姐把他拉扯长这么大。
快速且美滋滋的吃完东西,浅饮几口参茶,就又和同样已经享用完御膳的文武百官开始谈政务。
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将军政民生方方面面都涉及了。
随后上令下实行,很快全国上下一起运作起来。
这是开化元年十二月的事,翻年来到开化二年。好家伙,不愧是小冰河时期即将面临巅峰期的发威。春节刚过,明明该是暖春三月的天气,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风雪,将天地全部给冻上了。
这时候,才刚刚把粮食种子全播撒入地里。
一时间,哀嚎遍野。
国将亡,必然天灾人祸不断。
一时间,这样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一听到这个消息,颜盈直接炸了。明着告诉朱见深,这是有看她不顺眼的人在暗地里给她扣屎盆子呢!
“他们是想让妾自裁谢罪吧。”颜盈恨得牙痒痒的对朱见深道:“大郎,接下来你别管,妾这回不狠狠收拾他们一番,他们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能漠视皇权了。”
朱见深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半晌有些蒙蒙然的道。“可是贞姐,朕已经将文武百官整治了一番,他们已经开始写赞美贞姐如天仙下凡的诗句了。”
明朝的官员,特别文官,是一群十分奇葩的生物。不是贬义词,而是事实。有的铁骨铮铮,有的爱民如子,更有的耍嘴炮,搞官僚集团,与宦官勾结把控朝政。
人生百态不足如是。
而最最重要的是,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特别是中枢朝廷的言官们,那简直了......
说他们骨头软吧,特定时候特别有骨气;说他们骨头硬吧,卑躬屈膝的事情也没少做。
反正朱见深一番雷霆手段,都没轮到颜盈出手,就把暗搓搓准备将雪灾安到颜盈头上的王八蛋们,收拾了一顿。
颜盈有些傻眼,好半晌后才幽幽的道:“好嘛,本来想让龟孙们见识一下,妾真正的实力,没曾想妾还什么都没有做呢,大郎就把事儿处理得妥妥当当。妾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处理的?让背地里搞事的人家全部整整齐齐的去辽东修筑城池?”
“咦,这个提议好。”朱见深笑着道:“正巧各地官窑都缺乏人手,完全可以按照贞姐的提议,让一干藐视皇权,妄负圣恩的王八犊子阖家整整齐齐的到官窑挖煤去。”
颜盈噗嗤笑了起来,被乐于表现的朱见深逗得哈哈大笑,随口附和说:“大郎,你真棒。”
朱见深越发笑得嘚瑟,也更信心十足的开始各种折腾。
别说,朱见深的折腾,还真让一团乱麻的朝政越发的欣欣向荣。文武百官们也不素位尸餐,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干劲儿十足的工作,顺顺利利的度过了算是多灾多难的开化二年。
到了开化三年,明军攻打女真部落。如史书记载的那样,建州女真部的主要首领董山伏诛。随后又是扬州盐贩聚众起事,朱见深气急败坏,直接下旨责问扬州一干官员,并让新起的武官围剿扬州盐贩。
“拒绝招安。”朱见深很不高兴的对满朝文武道:“贩卖私盐本是重罪,按例当斩。那群盐贩明知故犯,还敢聚众起事,不诛杀殆尽好留着过年?”
文武百官鸦雀无声,都不敢说话。
朱见深坚此冷笑,忍不住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以江淮盐贩为例,敢那么嚣张,背后怕是少不了某位爱卿的支持。朕今儿把话放在这儿,锦衣卫、东西两厂已经齐齐出动,到时候要是查出哪位大人与扬州聚众起事的盐贩有私,就别怪朕诛他九族,将他剥皮揎草,以儆效尤。”
文武百官这下子冷汗连连,更加不敢说话。甚至心虚者脚底发软,如果不是怕死的坚强意志力支撑,说不得会当场昏厥过去。
“圣上息怒。”户部尚书出列道:“闹事者当诛,理所当然。可还请圣上相信,臣等忠心耿耿,万万不敢与那聚众闹事的盐贩有私。”
朱见深毫不客气的嗤笑:“希望如此。不然......呵!”
真当他‘剥皮揎草’的刑法是假的,既然老祖宗发明出来,他这个做后辈的,该好好发扬光大才是。
朱见深眼神一厉,直接拂袖离开金銮殿,徒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彼此冷汗流了一脸,几乎互相搀扶着走出金銮殿。
“张大人。”有官员颤颤巍巍的问。“圣上今儿这么说,那锦衣卫不会已经找到证据了吧!”
张大人似笑非笑起来,看了看问话的官员。“找到如何,不找到又如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