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马上摔下来，是谁去请的大夫？又是请的谁？”由明儿追问道。
文耘定目想一想，却是无奈一笑，摇头：“多少年之前的事情，况我那时候小，哪里记得这些事！横竖不过宫中的御医，不知是哪一个。如今过了十几年，怕已经告老还乡，再找不着人了。”
“这个人还算有点良心。虽然被人买通，却终是对一个孩子下不得狠手。只可惜这十几年你再也没遇到一个好大夫，能解了你困厄，倒是白白费了他这番心思。”由明儿将双手自水里拿出来，在毛巾的拭干，却又掏出个瓶子来，倒了些不知什么水在手心里，就着这水，将双手反反复复搓洗一遍。
文耘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便弯腰洗脚，便是笑道：“怎么没遇到过好大夫，你这话可是差矣。祖父因我一下子瘫痪，接受不了，那一年，几乎请遍了天南海北的大夫，苦药汤子不知喝了多少下去，只是不见效果。如此两三年，祖父方才慢慢接受了这样的我，不再请医问药。”
由明儿一声冷笑，点头道：“你如此说，我倒是明白了，当日将你治瘫痪的那个大夫必是全国最有名的大夫，他既下了结论，你瘫痪了，那其它的大夫自然不会再细细诊断，只是以他的结论为依据来配药方子，当然不会有用！可惜让你白白瘫痪这些年。
若是如此说来，你骑马摔了，也是个阴谋无疑。这个与你医治的大夫想必也是被人灭了口，否则他既然有这份仁心留下你一双腿，又怎么会十几年不显身与你解除这困厄呢。”
文耘截止发听不懂她的话，却听说出些意味来，不由一声长叹：“明儿，我这双腿虽然看似好的一般，血脉流通，又能肿胀又能流血，可于我来说，根本没有一丝知觉，祖父在的那几年，什么办法都试过了，针灸推拿，热敷冷熬，统统都不管用的。”
他说着话，却只是听不到由明儿回应，扭头去瞧她，但见她一脸肃整，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正要点燃的蜡烛火苗上来回烧着。
“明儿，你，你要做什么？”文耘疑惑问道。
由明儿烧着那小刀，冲着他莞尔一笑，露出万千风情：“爷，既然你双腿是你的累赘，小女子今儿就给你切了去，也省得瞧着焦心。没有了岂不是更好！”
文耘拿起毛巾擦腿，也跟着她笑：“一切都随你的意，总之我这个人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要你不嫌弃，我怎么样都好！”
由明儿朝地上呸一口，笑道：“这还没成亲呢！就成了老婆奴， 怪道古人都说，美人误国，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男人呀，只要起了色心，这一世英名便也差不多完了。”
文耘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咬了咬牙，笑骂道：“小蹄子，爷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骂自己的，你纵是有褒姒妲己的美貌，也得遇着周幽王纣王那样的昏君不是！可惜你只遇到一个诸事不成的瘫子，倒是难以施展你的抱负了。”
由明儿烧好了小刀，将它撂到一个放茶盅子的小盘子里端到文耘身边的五斗橱柜上，又将起那装着什么水的小瓶子，倒些水出来，拿过一些药棉，与文耘擦拭膝盖和小腿。
“当真要割？”文耘问道。只觉得膝盖和小腿上擦过水的地方，冰冷冷的，透着凉意。
“当真。”由明儿正色回他道。
文耘将长衫一拧就往嘴里塞，边慷慨说道：“割！我受得了！”
由明儿仔细的与他擦拭着，笑道：“猪鼻子插葱装象！扯你娘的骚！又不有知觉，装什么装！要觉着疼，也是几天后的事儿。现在切你，不过似切死肉似的，你倒是有知觉，也不用坐椅子这十几年了。”
文耘将塞进嘴里的衫子又掏出来，苦笑一声：“却原来为夫在你面前，连装个英雄的机会都没有了。”
“自然有，我岂又不知道。就比如由简这件事，闲时我算了算，你留给他们夫妇的满打满算有一千二百几两银子，也就是周妈的丈夫当年没下的没给人家的银子。你真正是把这事算到了骨子里去，既为我娘报了仇，又把他打回了原形。那些才是他该得的，由府的东西哪怕一文钱也不属于他的。”由明儿幽幽说道。
文耘不由露出些笑容来说道：“明儿，若不是因为他是你的生身父亲，我必将以买马之事为引，让他引颈就戮。可他再不堪，也是你的生父，天底下没有女儿弑杀生父的道理。只让他得到他该得的结局便也罢了。”
“就你什么都知道，就是这样也罢了，你还不知道，自从你走后，又有事发生呢。”由明儿道，将最近由家发生的事一一与他道来。
边说着，边将起那锋利的小刀轻轻划开文耘右边膝盖边的皮肤，一直划到脚踝处，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肉，却又伸出两根春葱一般的手指，在那血肉里轻轻捻着，似在寻找什么一般。
文耘本是没有知觉，又被她说的事吸引住，一时竟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直到她举起血淋淋的手又去拿那小刀时，方才瞧见眼前这情形。
眼见自己的皮肤被切开，血肉翻出来，血流了一地，由明儿却是跪在旁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正举着小刀，又要对他下手，不由一脸惊悚，大叫一声，声音都变了。
由明儿手里的小刀又往深里切了去，吃吃笑一声：“爷，你是怕了么？没想到小女子竟多大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说要割了你的腿，便真就将你的腿割了。”
文耘咽口口水，伸手摸着突突直跳，简直要跳出腔子里的心来，半晌方才吐出一口气，叹道：“由明儿，由大小姐，你倒底还瞒着为夫多少事！原来你不光会写救命的诗，竟然还有神医华佗之能，能割肉刮骨治顽疾么！”
由明儿却是不回他，一直往里切去的小刀也停了，抽回来，将手伸过去，就着那小刀切开的口子里，轻轻往外拽着什么东西。
文耘一时也呆了，屏声静气瞧着她的动作。
由明儿似是真拽着了什么一般，动作越发的慢，越发的仔细，额头竟是渗出细密的汗珠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