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阮端着糕点提着温酒去到书房时,傅清辞刚午睡醒来,正慢条斯理的将外衫穿上。
绿腰见状,便上前想要替他整理衣裳时,没想到却被傅清辞给避开。
她诧异的仰头看着他,没想到傅清辞冷淡中夹杂着几分嫌弃:“离我远些。”
绿腰不得不朝后退了许些,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之内。
沈阮觉着傅清辞这么一个大男人有时候是真的矫情,明明有些事让丫鬟上手更加简单,就是偏生要自个来。
她让寻月将东西搁在书案上后,就自个找个张凳子坐,并没有一点上去帮忙的想法。
倒是在自个系腰带的傅清辞见着后,正在系腰带的手一松,任由衣裳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沈阮,你来。”
被指名道姓的人,正闭着眼靠坐在那,浑身都散着一种与我无关的态度,傅清辞最见不得的便是她这般模样,当即便开了口。
沈阮闻声倒是抬头朝傅清辞那瞅了几眼,见着他正盯着自己后,就算是浑身不乐意,也不得不起身,朝人走去。
她将垂在衣裳的带子找着后,便开始为他系上,她低着头站在他的跟前,倒也有了几分贤惠端庄的模样。
但更多的却是新婚时小两口间的亲呢。
将衣裳和腰带一一给他系好后,沈阮便朝后退了一步:“喏,我给你带了些吃食,你尝尝。”
自打从芙蓉城回来,沈阮已经有一小段时日没有给他送过吃食,今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倒是叫傅清辞觉着有些意外地挑眉。
不过当傅清辞的目光落在沈阮那张不怎么殷勤的眉眼间时,便知晓大抵她今儿的殷勤是从何处来的。
他重新落坐于书案后,青衫墨发,临窗捧卷,端的是清风明月,皎皎如玉。
沈阮瞧着他的模样,恍然间多了几分愣怔。
说来,她平生所见的皮囊,论其眉眼如画者也有不少,却显少有一人,能令她心神起上几分涟漪。
甚至是觉着,这世间皮囊颜色,也不过独傅清辞一人罢了。
沈阮将心里那些不经意泛起的小涟漪给压下,她再次看向傅清辞时,目光清凌,不见半分涟漪。
“你今儿大张旗鼓的过来,就是为了送这两样玩意?”坐在椅上的傅清辞抬眼看她,目光所至之处,没有半分停留,直到最后落于她身时,那目光才像是被定格住。
“什么叫大张旗鼓?”沈阮不太满意他的说辞,忍不住想要纠正,“明明是见你读书辛苦,这才来的。”
傅清辞闻言,倒是轻笑一声。
如今屋内除他俩之外,也无其余人在,傅清辞说话时,自也没了之前的客气。
“到底是见我辛苦,还是知道今儿有人来过。”
傅清辞口中的来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沈阮丝毫没有被人戳破的尴尬,她笑着耸耸肩,对着傅清辞一笑:“夫君,妾身只是心疼您罢了,您怎就这般不近人情呢?”
傅清辞冷笑着说道:“你若是知晓今儿有人来此,那便知道,我今儿午膳是独自在书房用的。”
言下之意如何,简直是在明白不过。
沈阮当然知晓:“所以,感念夫君辛劳,妾这不就送了些吃食来吗?”
“这是我让小厨房现做的栗子糕,夫君尝尝呗。”
对于沈阮的殷勤,傅清辞依旧不假言辞,甚至是连目光都没落在那些糕点上半点。
沈阮正想着如何开口时,就听见傅清辞继续说道:“对了,我还不曾问你,你今儿怎么就和傅长玉起了口角?”
原先已垂下的眉眼慢吞吞的扬起,随后轻挑了下:“夫君,妾身刚是不是听错了话?”
傅清辞依旧冷眼坐在那,对于沈阮的问题,已不想多言。
沈阮却不曾放过他,而是说道:“说来,这件事倒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女子间一些口角罢了,登不上台面,不过福寿堂离秭归院相去甚远,就连八妹妹也不知晓此事,夫君是从哪道听途说的?”
“不会用词,就别乱用。”傅清辞垂眼道。
显然是在说,她道听途说四个字,用得不好。
沈阮也不在意,她耸耸肩:“妾身粗鄙,不曾学过什么书,更加不能识文断字,夫君若是说妾身用词用错了,那便是错了。”
沈阮不说还好,这一张口,傅清辞感觉沈阮就是在用那四个字讽刺自己。
“所以,现在夫君可以告诉妾身,夫君是从哪听来的吗?”
傅清辞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沈阮轻笑着冷哼几声,抿着嘴角:“看来夫君在府中的眼线,还挺多呀!比起来,倒是妾身愚笨了些。既然夫君这般神通广大,倒不如自个去探听探听,妾与五姐姐发生了什么口角。”
听着沈阮的话,傅清辞难得的沉默片刻,过了半响,见着她依旧带着几分怨气的坐在那时,才出声说道:“我并非是埋怨你,而是傅长玉可不是个吃了亏,能忍气吞声的人,你今儿和她结了仇,明儿她便会想方设法的从你身上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沈阮闻言,了然点点头:“说来,这应当是夫君的经验之谈!”
对于他说一句,沈阮就要张口刺一刺他的这毛病,傅清辞此刻是已全盘接受。
他坐在书案后,瞧着沈阮眉眼冷淡的坐在那喝茶时,也不知作何,这颗心是一下就软下来,他主动伸手从温好的酒壶中倒了两盏酒出来,随后端了一盏送至沈阮的面前:“喏,别气了。”
“谁与你置气了!”虽是这般说,沈阮却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酒,“不过是有人呀,将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意难平罢了。”
傅清辞被她逗得眉眼舒展几分,他重新坐回到书案后,开口道:“傅长玉并不是个好相与之人,你若是想与府中谁亲近些,倒不如选择明氏,她性子虽是高傲,却十分好掌控,没什么心机,相较之下,不管是温子画又或者傅长玉,甚至是傅永纤,都各有小算盘。”
“说来,这次八妹妹好像改变不少。”傅清辞也不是沈阮是不是听进去了他的话,当下就连语气态度也都变柔和不少,她喝了口酒,才继续说道,“我听府中的老人说,以前时,八妹妹很是厌恶你,可从芙蓉城遇见时,八妹妹倒是处处都对你不错。”
傅清辞道:“你不是说,那是她懂事了吗?”
“就算是懂事,这般变化未免也太快了些。”沈阮柔声道,“我今儿打探到,八妹妹是因一次意外,落水后醒来,便变了不少,你说,会不会与这有关。”
“不知。”回答沈阮的依旧是傅清辞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沈阮却并不气馁,她两只手都捧着酒盏,小口小口的喝着,倒是没一会儿就将这酒全都给喝完了:“夫君神通广大,就连我与五姐姐发生口角之事都知晓,像八妹妹落水后醒来,性情大变,这般重要之事,你会不知?”
“说来,今儿八妹妹找你,只是为了与你共用午膳?”
对于沈阮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傅清辞沉默着抿着嘴角抬眼看了她一下,可见着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时,原先那一点不想说话的情绪全然消散了个干净。
“芙蓉与盛京相隔十万八千里,不便传信,是以不知。”
“那今儿?”
傅清辞闻言,久久未有什么情绪波动的脸上,倒是在提及此事时,多了几分好笑:“不是你让傅永纤来的吗?”
“我?怎会?”沈阮笑,起身往前几步走至书案前,自个动手盛满了一盏酒后,才小声道,“夫君,妾身这人很是霸道的,我呀,可不愿自个夫君,与别个姑娘一同用膳,哪怕是自个的亲妹妹都不行,因为妾身可是会吃醋的。”
“你若是吃醋会如何?”
沈阮笑着俯身,将脸往傅清辞的跟前凑近几分,不过却非常有分寸的停在离他只有一两分的地儿。
如今这儿距离,只要她稍稍再往前一点,便可与他鼻尖相碰。
这张美艳至极的皮囊就在自个跟前,整个五官都在自己眼中放大,她的气息更是分寸不让的侵袭而上,暧昧与旖旎似要即将宣泄于口。
屋内也恍有春光涌动。
“我若是吃醋呀,那可就只能辛苦夫君,在外面挨饿受冻了。”
说完,沈阮促狭一笑,歪着头在他的嘴角边,冷不丁的亲了下,随后得逞般的后退大笑。
笑声将傅清辞的理智拉回,他面容冷淡依旧,丝毫没有被沈阮戏弄的窘态,甚至是还能云淡风轻的伸手摸上自个的唇角:“夫人投怀送抱,是清辞之幸。”
沈阮揶揄着看他,直到他浑身觉着不适后,这才哼唧一声离开书房。
只是瞧那模样怎么瞧,都有些气急败坏。
等人一走,傅清辞那云淡风起的神色几乎是在一夕之间崩塌。
他抄过酒盏,动作有些急切的灌了自个一盏后,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他抬眼看向那扇已经掩上的门扇,一向冷漠的眼眸中,如今却是一片晦暗。
*
“你们七公子呀,还真是圣人一个。”沈阮回到屋中后,便像没骨头似的倚在迎枕上,她揽镜瞧着自个这张活色生香的脸,有些嫌弃的点了点她的眉心,“这么好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你说,你们七公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温温柔柔惹人怜?还是梨花带雨招人疼?”
听着她的话,绿腰是噗嗤一下就笑了:“七少夫人这张脸,已是当世少有,如今七公子全副身心都在今儿的秋闱上,难免会冷落七少夫人。”
“不是这个理。”沈阮又摸向自个的这张娇滴滴红艳艳的唇,“绿腰,你说你们七公子会不会就不喜欢女的?”
绿腰一愣,显然一时没太明白沈阮的意思,等回过神后,才羞着一张脸,吞吐道:“少夫人实在是多想了,奴婢想,七公子应当没什么龙阳之好的。”
“这个说不准。”沈阮笑着将镜子搁下,“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你大厅的如何?”
绿腰道:“奴婢问过,五姑娘回到院中后,与往常无异,并没任何举动。”
“是吗?”沈阮鼓了下腮帮子,有些头疼的将身子往后靠,仰面倒在榻上,“你说得对,今儿是我太冒进了些。”
她见着傅长玉气不过,没想着那人却一派冷淡,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思至此,沈阮就觉着今儿自己实在是够蠢!
要不然,怎会这般冲动,不管不顾的直接陷害傅长玉。
而傅长玉应当不会吃这么一个哑巴亏。
“少夫人爱重七公子,是以难免会稍稍冒进些,不过少夫人不用担心,奴婢已让人盯着五姑娘,若是那头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奴婢定然会回禀少夫人。”绿腰轻声道。
“这事辛苦你了。”沈阮冲着绿腰一笑,“至于那位没良心的,就让他自个在书房自生自灭!”
听着沈阮的这一番气话,绿腰觉着有几分好笑,她弯腰扯过毯子盖在沈阮的身上:“少夫人,仔细着凉。”
再晚些时,傅清辞携书从书房回来。
见着沈阮霸占了整张罗汉床后,往里的步子稍稍一顿,随后他将人往里推了些,自个也蹬掉鞋靴上去坐着。
原先宽阔的地儿一下就变窄了不少。
沈阮迷迷瞪瞪的睁眼时,就见傅清辞不知何时回来,如今正坐在她身侧,将她大半的位置给占去。
她裹着毯子翻了身,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揪住他的衣角:“你怎么回来呢?”
“吵到你呢?”傅清辞感受到自个的衣角,便顺势低了头。
沈阮点点头,小小的又打了个呵欠:“是呀,吵到我了。”
“哦。”傅清辞颔首,“那你就受着。”
听见这话,沈阮原先还有些迷糊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她睁大眼,盯着傅清辞:“您好意思吗?”
“这有何不好意思的?”傅清辞反问。
沈阮瞧着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又想起自个刚在梦中梦见的那些糟心玩意,那一肚子的火气瞬间就冒上了嗓子眼。
她仰着小脸看他,片刻后,她伸出手扯住他的手臂,自个借着他手臂的力气,一下就让自己窜到他的怀中,将他的大腿当作自个的枕头。
沈阮仰面看去时,正好与傅清辞垂眼看来时的目光对了一个正着,他冷漠无半点波动,她眉梢眼角处处带着小得意。
只着一眼,一下就让傅清辞想起午后书房里的,那一碰即离的温软。
有些许的怀念。
念头冒上来时,傅清辞眼中神色一改,从而多了几分晦涩。
可此时,沈阮已经闭了眼,舒舒服服的躺着。
傅清辞强迫自个挪开目光,衣袖垂下,柔软的布料遮住她的脸。
沈阮不耐烦的想要将她脸上的衣袖拨开时,就听见傅清辞的略带着沙哑的声音:“沈阮,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