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阮回礼给温子画时,也没瞒着,大方又坦荡的亲自带着东西往她院子去了趟。
只不过她推辞自个病容不便见人,是以沈阮也就没见着人,而是将礼物放下后,领着绿腰便离开了她的院子。
她这才走了没几步,就与在府中闲逛的明氏遇了一个正着。
虽然沈阮觉着,偶遇十有八九是明氏扯出的一个借口,但这一份面子,却是不能不给的。
她走至明氏身侧,同她倒是在府中逛起来。
同明氏说话说不上不累人,但更多的却是有几分怀念。
两人行至花园时,见着一个四面敞风的凉亭,瞧一眼,沈阮便觉着是透心骨的冷,可抵不住明氏来了兴致,非要上去在风中雪里煮一盏茶。
沈阮拢了拢手炉,笑着应下。
两人一同上至凉亭时,还没坐下,倒是傅永纤不知从哪听来风声,正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花园里穿过,后面那些人手中多少都捧着一两样物什。
凉亭位于假山之后,又有树木掩映,若无人注意,倒也不会知晓上头凉亭竟还有人在。
沈阮喝了盏明氏亲手倒的茶,末了才笑道:“这茶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茶,不过应是去年的陈茶了。”
“沈妹妹也对茶有几分了解?”
“我父亲毕竟是个文人,这些东西他都略懂一二,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我倒也能略通一二,不过学艺不精罢了。”沈阮笑道。
这一番解释倒也不错,茶之一道,却也是深受文人墨客所喜欢,沈阮会懂得这些倒也不奇怪。
“我听你这般说,倒觉着你父亲是个妙人,如此学识何不入朝为官,报效朝廷。”
“我父亲志不在庙堂高远,而在山林野趣,盛京是个好地方,可我父亲更爱与友人一道,泛舟湖上,登高望远,身在山水,岂不妙哉。”
听此,一向无甚波动的明氏眼里倒是透出几分向往来:“这般闲云野鹤的日子,却也令人神往,你父亲确确实实是个妙人。”
沈阮浅笑相对,将明氏的这一份赞美是全然收下。
只是她也知晓明氏赞誉的是沈禹,可是,当她听见明氏说出你父亲时,还是忍不住想起她真正的父亲来。
只不过那位父亲,与沈禹却是大不相同。
她的父亲呀,志不在山水之间,而在庙堂朝野;心不在山林野鹤,而在锦绣山河。
比起这一生纵情恣意,他更愿意困在权力的枷锁中,享受权力所给他的富贵荣华。
当然了,作为他的女儿,她自也是一样。
所以呀,当她听见明氏这些赞誉后,她总感觉是在讽刺。
若非贪图这些,她又如何会命丧黄泉。
沈阮垂眼,抿了一口热茶。
“大少夫人,七少夫人。”一声问好彻底打断了沈阮的胡思乱想,她抬眼瞧去,就见刚才被明氏打发去探听事儿的奴婢正在回禀刚才所见的情况。
听完后,明氏忍不住看向她。
沈阮自也瞧见,她想了片刻,在明氏开口前彻底堵住了她的话:“我想,许是八妹妹懂事了,许是想修补修补自个与兄长的关系。”
明氏思来想去觉着好像也是这个理,要不然按照傅永纤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骄纵性子,见着傅清辞不折腾他就不错了,哪里会给他送东西去。
说起来,她印象里倒是有这么一件记忆深刻的事,那也是傅永纤折腾傅清辞最厉害的一次。
那时候她才入门。
也是这么一个冷天,盛京下着鹅毛般的大雪。
傅永纤将自个随身的玉佩丢在池塘里,非说是傅清辞给偷着,逼着那半大的少年郎穿着单薄的衣裳,扎进水中给她捞玉佩。
少年不从,她便让奴仆将人抓着直接丢到池塘里。
那次过后,傅永纤并没受到任何的惩戒,却让那个少年郎差点丢了一条命。
她瞧不过去,也无法开口训斥,本想着请个郎中,但她的夫君不许,她不得不就此收手,没有在管。
她夫君告诉她,傅永纤有怨是正常的。
那时,她母亲怀着她,身子骨很差。
国公爷外出赴任,本以为等他任期满回府后,一家人便可开开心心的在一块,但是没想到,正国公爷回府的那一天,却是将傅清辞和他那个病鬼娘亲一同带回来。
傅清辞还要比傅永纤大上那么一岁左右。
那时候府里人都说,国公爷之所以会在那时候选择外出赴任,就是因为要保全傅清辞母子,不忍他与他生母遭受她骆氏的毒害。
可是骆氏嫁到国公府这么多年,一直都十分大气明事理,上孝公婆,中敬丈夫,下抚子女,偌大的国公府也被她治理的井井有条,从无错处。
就连唯一被人诟病的,大房无庶出,也是因为国公爷自个不允罢了。
又哪里能怪到骆氏的头上。
是以,傅永纤不平,自懂事开始,就每日变着法的折腾人。
父亲不管,母亲不理,后来各路人都成了帮凶。
念及往事,明氏忍不住瞧了沈阮一眼。
见她眉眼如画,容光绝代,没半点的苦恼,明氏又觉着,许是自己庸人自扰。
又同人坐了一会儿后,明氏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明氏亲亲热热的拉住沈阮的手,问了句:“今儿沈妹妹去,可有见着温姑娘?”
“温姑娘说,她病容难以见人,我放下东西,便走了,是以不曾见过。”
明氏颔首:“改日我得了新茶,在请妹妹来品。”
*
沈阮回到秭归院时,傅永纤已经领着那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她送来的玩意全都堆在屋子里,她一进去,左右都没地下脚。
“少夫人。”寻月赶紧溜上前,“八姑娘送来这些玩意时,还备了一份礼单。”
“备礼单?”沈阮挑眉,接过了寻月递来的礼单,“她这是想干嘛?”
“你们公子呢?可有说什么?”
“公子早就去躲着了,压根就没出来见八姑娘。”寻月小声道,“少夫人,您说八姑娘这是打算作何?奴婢瞧着,总觉着心里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