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日落之际,金黄的光晕漫过屋脊,落在窗棂之上。
沈阮刚将书卷合上,就见着傅清辞绕过走廊过来,踏过门槛,进到屋里。
绿腰跟在他身后,进到屋里后,顺势就走到她身侧,重新为她换了一盏茶。
“药已经拿回来,少夫人是现在喝还是一会儿用了晚膳后再喝。”
“现在吧!”沈阮说道,“一会儿晚膳我也就不用了,你们问问你们七公子想吃什么就行。”
正在宽衣的傅清辞听着,不由得转头:“为何不吃?”
“当然是因为春日快来了。”沈阮答道,丝毫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
傅清辞闻言,狐疑的拧着眉:“为何春日来了,就不用晚膳?你知不知你如今身子需好生将养着。”
“我知呀!”沈阮用手支棱着下颌,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晚膳而已,这有何稀奇的,况且春日来临,衣衫变薄,胖了可不好看。”
瞧着傅清辞的眉宇间依旧流露出不赞同之色来,沈阮只道:“你若不信,可问问绿腰她们,天下女子皆是如此。”
傅清辞的目光一下就落在绿腰的身上。
以前跟在傅老夫人身边伺候时,绿腰不曾与傅清辞接触,是以对这位七公子并不了解,甚至是觉着他就如传言中一样,是一位软弱可欺的庶子,可自打来了秭归院后,绿腰才发觉以前她们是错的有多离谱。
这位七公子,可并不是她们所想
那般,是个人人可欺的废物。
绿腰福身道:“少夫人说得不错,以前奴婢还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时,每当春日来临,八姑娘也总是不用晚膳的。”
“她用不用膳,与我无关,只是沈阮,你不行。”傅清辞说道,“你本就有伤,还需养身子呀,不用晚膳像什么话。”
“吃不下。”
“喝些汤总行吧。”傅清辞到底还是退了一步,“让后厨熬些汤,你喝一些。”
“今儿炖了燕窝。”绿腰见状赶紧说道。
沈阮略有几分诧异看向绿腰:“哪来的燕窝?”
就秭归院每月所得的那些银子,别说燕窝了,就连她的药钱都不太够,她如今休养一月有余,早就花得七七八八,她自个都贴出去不少,如今哪还有闲钱买这金贵的玩意。
“是今儿大少夫人命人送来的。”绿腰答道,“大少夫人说,少夫人身子不好,须得多补补。”
沈阮自觉自个与明氏的交情倒也不算太深,如今人雪中送炭,她自不会多说是什么,只是了然颔首,再无作答。
见着两人皆无异议,便轻声告退离开。
已经换完衣衫的傅清辞走到沈阮的身侧,垂眼看向她纤细的后颈:“你不必如此。”
“你不懂。”沈阮道,“我就喜欢那样的。”
“环肥瘦燕,各有千秋,何必一味追寻以瘦为美。”傅清辞并不赞同沈阮的观念。
沈阮道:“我知晓你的意思,只
是我个人,更喜欢后者而已。”
“女为悦己者容,我乐意!”
傅清辞最不喜沈阮的一点,便是她太有主意。
这样的人,常常会让他感觉自己捉不住她。
她就像是一缕散漫无垠的风,不知从哪来,也不知会回到哪去。
而他最怕的,也莫过于是黄粱一梦,终成空。
傅清辞垂眼,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劝着:“可你如今有伤在身,又岂能同日而语。”
“有何不能,以前时……”沈阮扬眉,正开口时,突然发觉自个说错了话,是以便彻底收了口,她余光瞥着神色平静依然的傅清辞,手指却往里稍稍蜷缩,有着几分慌乱和不自然,她急忙补救着,“以前时,我好像常做这事,是以才会如此。”
听她说完,傅清辞神色冷淡,好像并没有揪住她不放的打算,甚至是就连多余的话都不曾问上一句。
他冷着脸走到她对面坐下,沈阮打量了他一眼后,主动为他倒了一盏茶。
“寻月才换的茶,还是热乎的,你快喝一口,暖暖身子。”
对于沈阮这有些拙劣转移话题的方式,傅清辞不可置否,但是还顺着她给的石阶往下,接过她的茶。
茶水其实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冷,只是稍稍还留有几分热气罢了。
“夫君。”见着傅清辞只是喝茶,沈阮稍一犹疑后,便又一次主动开口,“今儿周公子去找你,可有说什么?”
“你觉着他
来找我能说什么?”傅清辞反问。
沈阮对着傅清辞眨巴了下眼,带有几分可怜的摇头。
对此,傅清辞却是一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在我面前夸了你一番罢了。”
说完,他看向沈阮,继续又道,“周书衍说你勤俭持家,是个很好的贤内助。”
“我本来也是呀!”沈阮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说道。
傅清辞轻笑了下,只是笑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讥诮:“说来,你若是想卖什么玩意,可以来找我的,毕竟我这儿也算是有一些门道。”
“可夫君没告诉我。”
“巧了,这不也是因为娘子你没告诉我嘛!”对于这件事傅清辞倒是没打算给沈阮留有什么情面,“说起来,周书衍也不是过个大夫,用得着你这般给他下套吗?”
“夫君是在说什么胡话?妾身怎会给周公子下套?”沈阮面露几分疑惑,却依然巧笑倩兮的说道,“其实今儿就是个意外罢了!”
“我随手乱画时,周公子突然来了,我没准备,便让他给瞧见了。”
“只是没想到,周公子竟然还懂得这些,这实在是令人觉着有些许的意外呢!”
“夫君,你说这算不算是天降之喜呢?”
对于沈阮的说辞,傅清辞并不会信一分半点。
他与沈阮也算是朝夕相对几月有余,自个的枕边人是个什么性子,他也还算是能摸着一二。
“你若是不愿让他瞧见,
你画得那玩意,根本就不会被周书衍给瞧见。”傅清辞平静地叙述道,“你连作画,都要将绿腰和寻月打发出去,若非你愿意,你会让周书衍知晓吗?”
“沈阮,我或许比你想象中,更要了解你一些。”
沈阮笑容不改:“此话如何说?”
“你不是那种会无事献殷勤的性子。”傅清辞道,“就连我,你也是有事夫君,无事就直接唤我大名,你这般人,会这般嘴甜的去哄一个大夫吗?”
沈阮觉着自己第一次见着傅清辞时,便不是很有好感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你怎么知睡在你枕边之人,是个良善坦荡的君子还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说吧。”傅清辞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搁在小几上,就抬着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看向沈阮,“你是怎么知晓,周书衍可以帮你这个忙的。”
沈阮正要出声时,又一次被傅清辞给打断。
“或许在你狡辩之前,我该先提醒提醒你一件事。”傅清辞好以整暇的看着她说道,“你最好别提楚宴。”
“你知晓的,我与楚宴也是好友,而且我出手肯定要比周书衍出手,更加令你安心。”
沈阮觉着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下去。
她抿着嘴角看向傅清辞,笑容也是随之落下,从而几分被揭穿后的坦然与无畏:“周书衍,不就是汝南周家的公子嘛!”
“你果然知道!”傅清辞的
眉眼也一并沉冷下去。
“傅清辞,我只是不记得我是谁了,又不是傻了!”沈阮讥诮的扬眉,“再言,周书衍的眉眼与那汝南周家的家主生得一般无二,我又不是眼瞎。”
从沈阮口中知晓答案,傅清辞那颗心却是稍许有了几分安定。
就连刚才冷沉的眉眼,也有了几分和缓,甚至是已经丝毫不在意的沈阮的横眉冷对。
他没再提及这事,只是同沈阮说道:“你瞧吧,我说的。”
沈阮看向他,是在问什么是他说的。
傅清辞淡淡道:“有事便娇娇软软的撒娇唤我夫君,若是无事,便是横眉冷眼傅清辞。”
“沈阮,你这人也未免区别对待了吧!”
“要不然——”沈阮一下就放软了语气,笑意烘上眉梢,带出几分乖巧,“你要我如何?”
*
翌日。
天终于放晴。
时隔一月有余,沈阮才得以踏出秭归院这扇门。
去到福寿堂时,傅老夫人还在洗漱,傅永纤几人早就在院子中候着。
沈阮刚一现身,明氏见着人,脸上便立即露出惊喜之色来,她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沈阮也回以一笑,就在路过傅永纤时,却冷不丁听她出了声:“何时,七嫂与我大嫂嫂这般熟悉呢?”
明氏抬起的手一僵,她看向站在院子中显得冷漠的傅永纤。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打傅永纤那次落水醒来之后,傅永纤这人有时
候便显得十分冷漠,甚至是在处理下人时,手段也变得阴毒。
这样的傅永纤与她曾经记忆中那种有些骄纵任性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沈阮脚步一顿,她笑盈盈的转身看向傅永纤:“八妹妹说笑呢!我与大嫂是妯娌,也是一家人,自然关系是不错的。”
“也不单单是我与大嫂呀,我与八妹妹的关系不也挺好的吗?”沈阮对着傅永纤说道,“这些日子,八妹妹每日都要跑去我秭归院,想来这也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
傅永纤蓦地住了嘴,她目光复杂的看向沈阮,片刻后别开眼,没有与她做无谓的口角之争。
反正在她心中,沈阮也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
“七堂嫂可真是伶牙俐齿。”不过傅永纤没出声,倒是有人上赶着非要讨她不痛快,“想来这病应当是早就好了吧!瞧七堂嫂这模样,可不像是什么病重之人。”
沈阮寻声看去,就见傅水瑶从外面进来。
她今儿穿了一身极其招摇的水红,与她温柔文静的面容极是不配,甚至是有了一种东施效颦之感。
不过许久不见傅水瑶,她面色倒是比之前红润了不少,也比原先更要有底气得多。
明氏也不知是何时走到她身侧的,她站在她身边,以绣帕掩住口鼻,小声对沈阮说道:“近来,老祖宗十分疼她。”
沈阮微微一笑:“我当是是谁呢?原来是水瑶妹妹呢?”
“
不过水瑶妹妹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专门来给自己寻晦气的吗?”
傅水瑶早就领教过沈阮说话气人的厉害,如今听着倒是也有几分习惯,在她说完后,傅水瑶便笑道:“七堂嫂实在是太高看自个了!毕竟说些大话之前,也得先瞧瞧自个配不配?”
“傅水瑶的父亲升了官。”明氏又补充道。
沈阮了然莞尔:“水瑶妹妹知晓便好,毕竟礼教规矩这些,水瑶妹妹却也该多学学的。”
明氏听着沈阮的话一愣,随即噗嗤一笑。
沈阮与傅水瑶虽是平辈,可沈阮到底也是她嫂嫂,若是懂规矩的,自不会如此。
可她不知晓,沈阮嘲讽傅水瑶的却并非是这事。
果然话音一落地,傅水瑶的脸色便涨得通红。
当初在芙蓉城那件事,她可是被家中姐妹嘲笑好久,就连她的爹爹娘亲也特地因此事责罚过她。
只是她没想着,如今沈阮竟还敢提及。
她有些冒火的看向沈阮,甚至是有些止不住的想要撕烂她的嘴。
若是叫人知晓,她曾往自个兄长房中塞人,还与一风尘女子互称姐妹,那她这张脸到底还要不要呢?若在盛京城中那些贵女之间传开,要受到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嘲笑不说,她之后的婚事,必定不顺,甚至是还得下嫁!
想此此前种种来,傅水瑶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让她多嘴,非要去寻沈阮的晦气!
对此,沈阮
也只是迎着她满是怒火的目光微微一笑,随即若无其事的与明氏在一旁说笑。
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中。
站在角落中的温子画,默不作声的看完全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傅水瑶的身边,将自个的绣帕摸出来,递到傅水瑶的跟前。
“姑娘家的泪水可是很珍贵的,表妹还是莫要哭了!”
傅水瑶此时的眼中却也有几分湿意,但那也是吵不过沈阮给气得,实在是与温子画所言相差甚远。
她看着面前笑容温柔清丽的温子画,却不曾去接,只是冷声道:“温姑娘,也不知你算我哪门子表姐?”
“日后,温姑娘还是莫要乱攀亲戚为好。”
对于傅水瑶的毫不领情,温子画那张温柔的脸上露出几分失落难过。
她垂眼,委屈的将手帕收着:“对不起,是子画错了,日后再不会如此。”
明氏翻了个白眼:“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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