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软带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就好像是在绝境之中,倏然得意重见光明。
而此时,沈阮的出现对乐怜而言,便是如此。
乐怜激动地起身,想要上前时,可昨儿腿伤复发,此时能站起来都已实属勉强,更别说走到沈阮的跟前去。
眼前这人的模样年纪与记忆中那人年岁的一般大,可长相却是完全不同。
她的小郡主虽是明艳飞扬,但她容貌更偏向清丽些,不似眼前这般的模样,一颦一笑间便足矣倾城。
“小郡主。”乐怜低声唤着,将自己打量的目光如数给收敛起来。
沈阮寻了一张凳子坐下后,这才将目光落在乐怜的身上。
如今二十年已过,乐怜容貌早就大改,更别说这些年历经磋磨,与最初在王府时的模样可谓是相差甚远。
“他们说,你想见我一面。”沈阮没等乐怜说话,而是主动地先开了口,“但我不觉着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见的。”
原先还站在那的乐怜,在听见沈阮这话后,略一思索后,便扶着一侧的东西缓慢跪下:“是,当年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来,奴婢今儿的确是无颜在见小郡主的,只是奴婢知晓,当年奴婢实在是错的太厉害,若非奴婢一时鬼迷心窍,也不会让小郡主就此丢了性命。”
沈阮听着她的话,脸上是半点神色都不曾有:“当初,云晞是许诺了你什么?”
“事成之后迎你过门?还是娶你为妻?”
听见沈阮的话,乐怜是浑身一震,一时脑袋是垂得更低:“小郡主……”
“乐怜,你知不知道,当初我本打算带你一同过府的。”沈阮打断了乐怜的话,她低头瞧着整个都跪趴在地上的人,“只是你不信我,信了云晞。”
“当年我见你可怜,将你渡口带回王府,你焉知我不会在心软,再带你一次?”
乐怜没有说话,可在不断发颤的身子却是出卖了她。
“我今儿救你出来,不是见你可怜,也不是想全了你我之间的主仆情谊,而是我想将你送回云晞身边。”
话音落地,乐怜的脑袋是一下就抬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沈阮,完全不敢相信她此时所说的话。
将她送回云晞身边?
可是,她配吗?
“如今云晞与长平已成婚多年,夫妻恩爱和睦,而你则被他丢在这儿,成为最下贱的娼妓。”沈阮轻轻慢慢的说道,言语之中就像是能蛊惑人心一般,“你告诉我,你甘心吗?乐怜。”
那张丑陋可怖且扭曲的脸上立即就涌现出了不甘。
她为了云晞做了这般多,她怎么会,怎么能成为他的废棋!
她绝对绝对不甘心!
“看来你这些年呆这儿消息还真是闭塞,就连云晞与长平成婚这种大事,都不知道。”
乐怜的确不甘,也的确不知。
来她那寻欢作乐的人都是粗人,没什么地位权势,更没什么文化,身上就连铜板都没几个,更不用指望他们知道其他的消息。
乐怜痛苦的闭了眼:“那小郡主呢?您知道云公子与长平郡主成婚,您甘心吗?”
“甘心呀!为什么不甘心。”沈阮轻笑着看着她,“云晞与谁成婚于我而言并无区别,是你也好,是长平也罢,总归是捡了我不要的破鞋,我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小郡主,您这一声破鞋未免难听。”
“还有更难听的,你要听吗?”沈阮展眉莞尔一笑,神色坦然愉悦,看上去似真的心情不错。
乐怜跟在沈阮身侧少说也有五六年,自然也知晓她不乐意给人留面子的时候,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是以在听见沈阮的话后,她便立即没了声。
见着她安静,沈阮心情倒也好了几分。
“你若见我便是为着这些事,就到此为止。”
言罢,沈阮从容起身,正想要离开之际,乐怜却又再一次出声:“郡主。”
沈阮回头看向她:“嗯哼。”
乐怜道:“郡主知晓此事除了云公子外,还有谁吗?”
沈阮眉梢处的笑意一顿,她歪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耸着肩膀一笑:“不必说,我也知晓都有谁。”
“一个云家而已,可不敢对我这个郡主下手。”
“只是让我觉着意外的是,云晞竟然到如今都还活着。”
“还有,我已不是姜暖了,日后若是见着,不必再叫我小郡主,也不必在以主仆相称,我与你之间的缘分,早在姜暖身亡的那一刻,便已烟消云散。”沈阮说道,“今后的日子,你便好好活着。”
说完后,沈阮是片刻都不想停的直接抬脚往外走去。
但在她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乐怜的声音却是又一次的传了来。
“小郡主,这些年我在这儿是真心的后悔过。”乐怜的声音倏然又响了起来,“若是可以重来,我不后悔在金陵渡口时与小郡主初遇,也不会后悔自己爱上云公子。”
“你不后悔是你的事。”沈阮道,“但我后悔了。”
“原先我有一长辈告诉我,路边捡来的东西不要当成宝,因为她们就是白眼狼。”沈阮没打算给乐怜留面子,“以前,我笑他多疑凉薄,如今却发现,何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若是能重来,那一日我必定不会再去渡口与你相遇。”
“乐怜,你自己好自为之。”
从屋内出来后,立即就有小厮上前,将门从外给锁上。
原先还有些阴沉的天,此时竟然有了些许明媚的秋光。
沈阮站在院中,抬眼瞧着,只见白墙黛瓦、亭台画阁在树木的掩映中,显得雅致而秀气。
而那个男人,便站在繁茂的树冠之下,端的是君子温润,风流如明玉。
“说完呢?”
沈阮颔首,几步走至骆闻息的跟前:“走,回盛京。”
骆闻息颔首后与她一同转身:“此次回去,你可得好生哄哄你家那位夫君。”
听他提及傅清辞,沈阮微微抬了下眼。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知晓该如何做。”
骆闻息听着她这一副护犊子的语气,心头便不太喜,原先就算是对着云晞,也没见着她这般护着过。
“傅清辞左右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子罢了,你何至于这般喜欢。”
沈阮并没回头,只道:“先不论我夫君普通与否,只要我喜欢,他便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