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谭良叫李锦华去药房取些止血补气的药材。

  蔡俊正在院中晒药草,忽地一抬头就朝李锦华看了过去。谭良又吩咐了几句,转身回前院了。蔡俊走过来怒目看着李锦华,“你站在这不许动,我去给师傅拿药!”

  李锦华怔了一下,眸中的笑意更甚。

  “蔡师弟既然想帮师兄做点事情,那便去吧。”真是蠢到家了,不过是件跑腿的事情,都要上赶子献殷勤。

  蔡俊瞪着眼冷哼了声,转身去药房了。

  李锦华撇撇嘴,看了看屋子里各司其职的其他医徒们,走进里屋从书架上拿了几本常见的医书翻来看看。

  蓦然,一本微黄发皱的书册遮在了她眼前。

  祁平远手里拿着本医书,朝着李锦华晃了晃,“李锦华,老夫掐指一算,得知你根骨惊奇,一身天生的学医的好资质。那些书都是谭良用来哄骗小徒弟的把戏,想必你的本事早就超越了那些入门的医识。我这‘伤寒医论’可是多年呕尽心血才写成的,对你必定有效。”

  “祁大人正当青年少时,怎可自称‘老夫’戏弄医徒呢。”李锦华转身去了另一个架子旁,随意抽出一本“伤寒杂记”。

  翻了翻,皱眉。上面记载的医治方法都是些浅显的方子,一点子实用都没有。

  “诶,我是为你着想,前些日子院首大人已同我讲了你的针到血止的功夫,你这可是全天下都难找到第二人的针法,谭良这儿的书给你看,简直太屈才了。”

  李锦华挑眉,看着祁平远:“我乐意。”

  祁平远这个人,看似谦和有礼,实际上颇有城府,且单论他是赵如懿举荐到太医院来的,李锦华心里就生满了抵触。

  “管你要不要,我祁平远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理儿。”祁平远起身拍了拍衣裳,将那本医书丢给李锦华就走。

  李锦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暗沉,看着祁平远颀长的背影,凤目眯起,难道是她露出了什么马脚?怎么感觉祁平远将她全身都看穿了。

  谭太医去而复返,回来时手里多了几本医书,端了杯茶喝了口,润了润嗓子才道:“刚才祁大人找你什么事?”

  李锦华正想着如何忽悠过去,院外便来了个小黄门,连滚带爬扯着嗓子大喊。

  “太医!太医!!”

  谭良放下茶杯,看向那个焦急的小黄门,问道:“何时如此惊慌?”他认得这个小黄门,是德亲王世子身边的贴身内侍。

  那人急躁躁的挥了挥手手里的拂尘,道:“懿世子又遇刺啦,德亲王派奴才来找人去救命呐!”

  谭良脸色大变,扶住桌角勉强站稳。怎么这世子殿下天天遇刺?还没完没了。

  “其他大人呢?”小黄门焦急的四处张望,只看见了谭良这么一个太医。

  “我这就去拿药箱,先随你去救治世子殿下!”谭良脚步慌乱的进了里屋,拿了药箱转头看了看一个正在磨药的小医徒:“曹明,跟着我去打打下手!”

  那小黄门顾不得其他,只想着先拖个太医去救世子殿下。急慌慌就拽着谭良去了。

  李锦华从书卷中抬了抬眼皮子,心底倒是升起了一抹疑虑。德亲王的帝位来路不正,唯一的儿子三天两头的被刺伤,只是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干的。

  蔡俊取了药材返回,见李锦华一人坐在厅前的椅子上发呆,立刻抱着药材砸在她面前:“师傅不在,你竟这般偷懒!”

  李锦华懒懒的扫了一眼,收起“伤寒医论”。

  “怎的,蔡师弟嫌昨个儿没同我亲近够,想像子安一样躺在床上歇着吗?”

  一想起杜子安,李锦华就为自己的铁石心肠感到愧疚。

  昨天她是故意看着他被蔡俊毒打的。可不管李锦华现在的身体里装着谁,从前只有杜子安一人和她相依为命,她这样利用杜子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实在卑鄙。

  蔡俊看着李锦华一副笃定无恐的神情,脸色一僵便怒道:“你等着,等师傅回来我再让他收拾你。”

  李锦华眸色深深,嘴角扯出个讥讽的弧度。

  “那你就等着吧。”

  蔡俊气得甩袖跺脚,捡起地上已经沾了灰不能再入药的药材,愤愤离去。

  只是他等到了红霞褪尽,晚烟升起之时,谭良都没有再回来。

  重明宫西北角的太医院正堂里,再次灯火通明,人人面色正襟仿佛岌岌可危。

  德亲王派来的黄门侍郎站在厅前,朝着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威胁道:“如今世子危在旦夕,若院首大人您都不愿去将功折罪,那整个太医院,就都看着办吧。”

  说完,外面伺候的小黄门才上前扶着他的手,后头一群人紧拥着往重明宫的主殿而去。

  骁同济的面上失了血色,不由自主的攥着双手:“这谭良,也太不负责了!”

  往日贪功冒进就算了,这次稀里糊涂差点害死世子,是拿整个太医院给他陪葬啊。

  乔归鹤站出来捋了捋胡子,“既然德亲王亲自点了我的名字,那我就去一趟吧。”

  “院首大人,不可!”

  其余几个太医纷纷劝道。

  祁平远站在角落里,眸色凝重,忍不住开口道:“按照刚才薛大人的描述来看,世子被刺客的箭命中心口附近,前有倒钩刺牵连着心脉,后有箭镞上抹的见血封喉的剧毒。谭良草率拔箭,拔了一半引得了大出血。院首大人您再去也是于事无补啊。”

  “正因如此,才必须我去。”

  乔归鹤向他递去了个心安的眼神。就算是毫无把握,他也要试上一试,不然等着整个太医院给德亲王世子陪葬吗。

  祁平远还想再劝他。乔归鹤已然起身拂了拂太医官袍,朝他道:“祁大人,你帮我去把谭良那个小徒弟找来。”

  屋内众人均是一头雾水,不知他说的是谁。

  唯有祁平远恍然大悟,他前几日就听乔归鹤说了李锦华那个小子使得一手好银针,能够针到血止。

  乔归鹤眸色中浮现一抹笃然,证实了祁平远的想法。如若他带着李锦华应召为德亲王的世子医治,便能有了六七分胜算,剩下的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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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锦华从未想到,能这么快就回到重明宫的内宫,她边走边看,周遭满是残垣断壁,半月前的血腥杀戮似乎还映在眼前。

  “你第一次出太医院,待会儿到了元启殿什么话都别说,我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

  乔归鹤苍劲有力的声音将李锦华拉回了现实。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乔归鹤身后,沿着长长的宫道走到了元启殿前。门前全是手持长枪的银盔侍卫们,三步一卫,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极了。乔归鹤向侍卫长递了腰牌,才被放行。

  “慢着,这个是谁,面生得紧啊。”

  侍卫长用长枪拦住路,盔甲下的面容尽是严肃无情。

  乔归鹤指了指李锦华,道:“这是太医院的医徒,我叫他过来打个下手。”

  那侍卫长睥睨的打量了下李锦华细小的身板,从鼻子里哼出个意味不明的调子,挥挥手:“行吧,进去吧,德亲王还在里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