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黎遥其实不清楚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总能确定,出现在周知砚幻觉里的人,都多少是对他有一些特殊意义的人。
就像是‘周夫人’,那是他的母亲,意义重大,而她本人——
虽然这些年长长短短追过周知砚的人,少说也有两位数。
但是黎遥在这个行列里,永远会是那个脱颖而出的TOP1。
撇除不错的出身以及足够漂亮的脸蛋,她还有个很大的优点,叫做坚持。
曾有一位号称‘八中一半男生的白月光’的学姐苦追周知砚一年无果,最后被对方礼貌拒绝,可却传成佳绩。
美其名曰‘虽不能修成正果但至少也算是有所收获,并且勇气可嘉耐心喜人。’
黎遥对这一年就被算得上‘耐心喜人’而嗤之以鼻。
她黎遥,十三岁对周知砚一见钟情,笑看各式各样的情敌或活泼开朗或温柔可人,自己却能稳定住心态埋伏在对方身边整整六年,这是因为她心态好吗?
不是,这是因为对于周知砚的信任。
归根结底,其实也是对自身的一种信任。
她坚信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各式各样来路不明的女孩子拐跑,所以她才敢心安理得地待在对方最近的那个地方,寻找最合适自己的时机。
但是,时机找到了,对方却拒绝了。
这对黎遥来说,这次失败,不仅仅是被对方拒绝后的一番不甘,更是因为觉得自己苦心积虑那么多年的事情竟然获得了失败而感觉到的挫败感——
后者才是她一怒之下跑去国外躲了快有三年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现在,她看着周知砚,这样的周知砚,苍白,但是更加真实。
而同时,她的大脑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她那么喜欢周知砚,周知砚六年来怎么会一点都感觉不到呢?而周知砚对自己的感情又是如何的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我把你当妹妹’,那作为一个妹妹,她根本不够格出现在对方的幻觉之中。
黎遥的脑子转得飞快,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但有意无意地,她好像都不敢却触碰那个可能是
正确的答案。
最后,她只能听着另一边的周知砚,等待他的回答。
青年这时候极为冷静,他看着黎遥,把对方微小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终于地,他突然开口说道:
“对。”
“我在很多时候都看到过你,我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你坐在走廊的长廊上,边哭边问我为什么生病了;我在画室教课的时候,有人来点外卖,你就站在外卖员的边上,说这个不好吃以后不要点了;还有很多次,我走在路上,你都和我擦肩而过。”
周知砚停顿了一下,承认:
“你是我最不能分清的一个幻觉。”
他扯了扯嘴角,好像是要笑一下:“因为……你太真实了。”
黎遥抿了抿唇,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敢说出自己脑子里第一个想要提问的问题,倒是周知砚,他安静地看了黎遥几秒,便问道:
“现在,知道了你一直出现在我的幻觉里,甚至可能会有一些不堪的形象存在,你会觉得害怕吗?”
他没有停顿,甚至带上了一点点笑意:“我可能不只是个焦虑症患者,我还是个精神病。”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黎遥面前说自己是个‘焦虑症患者’。
黎遥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皱着眉头,然后发问道:
“我现在为什么还要害怕?”
周知砚一愣,就听到女孩子言之凿凿:
“在确认你生病了之后,我就知道幻觉也是病症可能产生的症状之一,而同时,这些幻觉都是你由心而生的东西,你可能害怕着他们,可能也对他们抱有特殊的情感——不管怎样,会出现在你的幻觉中,至少代表,我是特别的。”
她说到最后,勾了勾唇角,甚至随着自己的话语微微挺起了胸膛,又有了周知砚印象里那般永不服输的样子。
她伸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周知砚身边,优雅地翘了个二郎腿,便道:
“今天就这样,我等粥到了就走。”
说到这儿,黎遥又怕对方再多想,直截了当地继续:
“我爸后天要过生日,刚打电话跟我肉麻说想我了——也不看看我回国这么久也没见过他人影,反正不管怎么的,我今天得早点回去,定一下场地,然后敲一下来的人有哪些。
”
她说到这里,倒是顿了一下,转而舔了舔嘴唇。
事实上,黎遥和黎父的生日就差两天,她不仅要给黎父定下生日事宜,自己的生日也要定一下……
但是莫名其妙地,小姑娘不想就这么告诉周知砚,她想看对方能不能想起来。
几乎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周知砚只是听完她的话,慢慢点头,却没有说些更多的什么。
黎遥心里憋屈,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知砚疲倦地闭上眼之后的神情,却一时之间分辨不出他现下到底是在想什么——
门铃声把小姑娘胡乱的思绪给霸道地叫停了。
黎遥把粥放在了周知砚床头柜上,黑着一张脸,嘱咐他二十分钟之内一定要喝完,转而便准备离开。
出房门的时候,她却被对方叫住。
黎遥愣了愣,回头看过去,周知砚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他像是犹豫了好几秒,平声问她道:
“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黎遥整个人当场宕机。
她在原地呆愣三秒,压住自己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强迫自己平静地发声:
“不用带礼物,来给我过生日就行了。”
她把自己一下子得意起来的情绪压下去,回头看向一时间有些困惑的周知砚,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爸今年五十,要大办,这也是我成年之后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帮我爸操办一个生日,得过完他的生日,我已经累得像条狗了,所以……今年,我生日一切从简。”
她看了看周知砚的脸色,很勉强地说道:“我们吃烤串去庆祝也行。”
周知砚没忍住,轻笑了一下,转而摇头反问她:“真的吗?”
黎遥也笑,小姑娘歪歪头,不答,继续说道:“反正还有好几天呢,你好好想一想,能不能把这个礼物给我?”
周知砚抿唇,终于点了点头。
黎遥倒像是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一步一踮地离开了:
“明天后天不见啦,下周我给你带两盆绿植过来——”
周知砚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到小姑娘已经关上了家门,步伐快得像风一样。
另一边的深红发色女人终于轻笑一声,问他:
“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孩子?”
这倒是带着些许像是女人生前那股
随时随地都带着挖苦的劲儿了。
但是周知砚没有回她,相反,他慢慢地坐起来,去够床头柜上的粥。
……
黎遥坐进了自己的‘甲壳虫’里,但是没有急着发动,反而先是打着冷气,开始翻找手机的通讯录。
她其实,是有周知砚妈妈的电话号码的。
现下看看,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周知砚的脑子里一直能出现他妈妈的幻觉,也许正说明着,对方非常得思念母亲。
——但是很显然,以看这对母子的表面情感,黎遥着实想象不到两人的感情会有这么深厚。
但是这也不妨碍她可以从中轻推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半天那十一位数字的电话号码,又模拟了好几遍要和对方说点什么,这才颤巍巍地按下了拨通。
她屏息凝神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女声出现,黎遥深吸一口气,就听到那边说道: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
黎遥:“……”
她早该想到对方去了国外这么久,那总得换个号码的。
小姑娘懊恼地叹了口气,这才想起还要给邵樱樱发赔罪消息。
不过幸好,因为她初步决定入资对方的‘吃喝拉撒一条街’的缘故,后者最近对于她的态度无异于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宝贵样子。
而现下,对于黎遥想要取消生日当天的庆祝活动,并且延后一天再说的消息,对方极为狗腿地拍手叫好:
“老板,生日过早不过晚,不想当天过,小的建议你提早一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