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福海和佟嬷嬷，两人默不作声，并未否认。
小翘儿心里咯噔一声，惊呼道：“真有这事儿呀？”
韦福海挠了挠后脑勺，为难道：“有是有，却也当不得真，权看怎么理解了。”
这话含糊，小翘儿急火攻心，又咳了起来。
佟嬷嬷忙上前给她拍胸脯顺气，一边耐心解释道：“当年主子爷在世时，确实和察哈尔的老王爷交情颇深。主子您的满月宴上，老王爷也确实赶来朝贺了。两人酒后戏言要做儿女亲家，也确实交换过信物。”
“啊？还有这等事儿？”小翘儿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韦福海瞪了佟嬷嬷一眼，道：“可那不过是口头约定，男人酒酣耳热，一时兴起说的话，不一定就当真，况且后来察哈尔老王爷并没有下正式的结亲文定。主子爷宾天之后，察哈尔的老王爷也再没有入过京，听说没几年也殁了。咱们以为，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现如今他们带着信物来了，还拿之前的口头婚约要挟。”小翘儿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
韦福海挠挠头，小心翼翼道：“早两年不提，今年看您年纪到了，又是婚约又是信物的，别是暗藏了什么阴谋？”
韦福海的猜测，让小翘儿如坠冰窟，浑身冷得只打哆嗦。
眼下情景，当真如苏太后所说，再加上乌泰这些年妃位空悬，营造了等她长大，情深义重信守承诺的表象，更让她没了拒绝的理由。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寿安殿内愁云惨淡，哀声不断。
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门外当值太监通禀，慈宁宫的苏叶姑姑求见。
小翘儿打起精神宣了进来。苏叶道，太后已经在御前求了恩准，昶宁公主明儿便可以到文华殿就读。
送走苏叶，小翘儿沉眸茫然，一时心乱如麻。
如何破除她和乌泰之间的关系，着实让人头疼。
小翘儿想了半天，大约让乌泰主动放弃，才是破局的关键。可是如何才能让他主动放弃呢？却又一时理不出思路来。
小翘儿这番拒绝，乌泰要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就该大度一些，果断放手才对，可他......
一想起这些，小翘儿难免心头恼恨，明日上文华殿读书那事儿，便也没有多么让人欣喜了。
左右无他，就是在临安、晋阳和裴松之间蹚浑水罢了。
不知何时，廊下挂起了风灯，晕黄灯光在风雨中飘摇，越发让人愁苦。
第二日，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入目皆是舒朗开阔。
小翘儿一大早便被玉彤叫醒，因着没睡好，坐在梳妆镜前时，依旧蔫蔫的。
玉彤和银纤却十分兴奋，牟足了劲要把小翘儿打扮得华贵出挑。
公主到文华殿读书，那可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儿。在她们这些下人看来，那也是一份无上的荣耀。
两个人捯饬半天，等小翘儿醒过味来，目瞪口呆看着镜中的自己，惊讶得合不拢嘴。
镜中人满头珠翠，描眉画眼，简直俗不可耐。
文华殿是什么地界，那是供奉了孔孟夫子的书香圣地，提起来谁人不心生敬仰？
此番去读书，又不是入宫选秀，如此争奇斗艳，实在是俗气之极，有辱斯文。
小翘儿一边擦着脸上的脂粉，一边命玉彤和银纤把她满头的珠翠给摘下来。
重新梳妆，略施脂粉，只擦了一点淡淡的口脂。青丝如瀑，斜斜地挽起一个随云髻，挑出那支极淡雅的翡翠桃花钗，插入发间。
各色的锦缎绣袍重新搁置进柜子里，挑出那件天青蓝的菱纱袷袍在身上比了比。小翘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淡蓝袍身，配上袖口、袍角月白丝线绣成的云纹，跟今日的天气也是极相称的。
小翘儿绕过屏风出来时，佟嬷嬷正忙着布早膳，扭头看她先是一愣，随即点头称赞道：“主儿果真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人儿。文华殿最是注重儒雅墨香，您这身打扮最合适不过了。”
佟嬷嬷说着，走上前来绕着小翘儿瞧了一圈，笑道：“奴才瞧着，少了脂粉女气，平添几分男儿英气，甚好！”
小翘儿扭身转了一圈，也是满脸自得。待她坐到桌前用饭，又听佟嬷嬷夸道：“主儿虽不及木兰将军的英豪之气，比起女状元黄崇暇来，才情方面也是不弱的。”
那二位可都是巾帼女英雄，小翘儿自认比不了，仅一条，女扮男装行走天涯的勇气，她自认是没有的。
遂叹了口气，哀怨道：“比之前辈，我自认不及。可惜我身为女儿身，又长于这深宫之中，少了许多自由。要是生为男儿身该多好，那样就可以出宫云游，四海闯荡，何等畅意激昂。”
佟嬷嬷笑道：“人生在世，出生、性别岂能自己选择。要我说呀，主儿也不用羡慕男儿的志气，身为女子的曼妙，等您以后经历得多了，便知道其中的妙义了。”
神秘兮兮，不知所云。
小翘儿也懒得追问，匆忙用了早饭，带了玉彤、银纤，主仆三人往文华殿走。
文华殿地处紫禁城的东南角，四周遍植绿树，一条金水河从后院蜿蜒穿行而过。
沿着青石甬道，穿过一片密林，主仆三人来到文华门前。
朱红大门雄伟高阔，从门洞望进去，只见文华殿正殿巍峨高耸，碧色琉璃瓦在晨曦中闪着耀眼的金芒。
站在门前丹陛之下，小翘儿心中陡然生出敬畏虔诚之心。
一个在门前洒扫的小太监见了，忙放下笤帚迎上来，扫袖打千儿问安。
玉彤银纤报上小翘儿的名号，那人便点头哈腰把她们引进了门内。
进了文华门，左右两处配殿门窗紧闭，不消小翘儿细问，小太监介绍道：“左右配殿轻易不开启，每年春秋仲月举行经筵之礼时，才会开启。”
小翘儿一路走，一路听小太监介绍着，满是好奇。
她在紫禁城生活了十六年，养心殿、泰和殿这样的地方都去过，唯独这文华殿，是她之前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进了正殿，自有随侍太监过来引路，洒扫太监却步告退。
文华殿分前后两处，前方正殿十分宽阔，左右挂了孔孟之像，殿内摆了二十多张书桌。
后殿稍小，一扇屏风分出左右，各摆了三张书桌。
玉彤、银纤自去忙碌，把小翘儿的笔墨纸砚一一摆好。
小翘儿闲来无事，信步游走，好奇观瞧，正入神，却听身后有人惊呼。
“前方学友，可是皇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