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养心殿外匆匆一瞥,乌泰并没看清昶宁公主的容貌。
只记得她五官长得极好,气质也很出挑。猛一看端着皇家贵女的庄严和风范,可不经意间,又能品出她眉梢眼角流动的风情。
那一副勾人的模样,跟正向他走来的,大摇大摆的小太监,可真是判若两人。
乌泰越看越好奇,扭头吩咐随从道:“把各处都给我把守好,等她进来后,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随从们不敢怠慢,忙各自下去安排。
天香楼前边是一处十字路楼,道路十分宽阔,此时正值傍晚,路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小翘儿雄赳赳气昂昂,走到路口也没停下来。
她一个多少年没出过宫的公主,哪儿知道外边是什么天地。
在紫禁城里,各宫的主子们在路上遇到,自然是按尊卑请安让行。
小翘儿这辈分,素来只有旁人让她,没有她让旁人的规矩。
可现在是在紫禁城外,规矩多少有点差别。
打地奔儿的泥腿子,得给坐轿子的让路,坐轿子的得给乘车马的让路。
小翘儿今儿乔装出宫,可不是什么紫禁城里的皇姑奶奶,而是一个普普通通做碎催的小太监。
在外人眼里,“他”都不算是个全活人儿。
甭说坐轿子的,乘马车的,就连走路的那些人,都瞧不上她。
可小翘儿并没有意识到,当她大摇大摆走到路口正中,突然从左边冲过来一辆马车。
等她发现时,马头和她之间,只有短短的一丈远了。
小翘儿吓得惊慌失措,“嗷”的喊了一嗓子,把二楼隔窗远眺的乌泰都震了一激灵。
千钧一发之际,小翘儿知道自己应该快跑,避开眼前的危险。
可是,脑子清醒,架不住腿软啊。
她这会儿站也站不住,更别说撒丫子跑了。
见她没动窝,赶车的马车夫也急了,“吁~~”地喊了一声,死死也勒住了马缰绳。
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差点把小翘儿给踢倒。
要说还得是韦福海,他两手高高一扬,手中的东西如天女散花一样扔出去,脚尖点地,施展轻功,眨眼之间,人已经到了小翘儿的身后。
随之把小祖宗往臂弯里一夹,护在怀里,一个辗转腾挪,稳稳落到路边安全的地方。
“主儿,没事?伤着没有?”韦福海紧张地询问。
小翘儿活动一下手脚,又搓了搓脸,没觉出疼来,扬起苍白的小脸道:“没事,没伤着。”
“那就好,那就好。”韦福海后怕得也有点腿软了。
主仆俩正说话之际,那马车夫从车辕上跳下来,走到两人跟前,指着小翘儿的鼻子就骂开了,“小兔崽子,会不会走路?长没长眼睛?”
小翘儿何时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过,气得声音都打颤了,“你差点撞着人,有什么道理指责旁人?”
“就你这样的,撞死你也活该。”马车夫出言不逊。
韦福海把小翘儿牢牢护在身后,迎上马车夫凶悍的目光,瓮声瓮气道:“你会驾车吗?在这繁华路口不减速也就罢了,差点撞着人,还有脸质问别人?”
“撞他怎么了?他这样的阉人,撞死活该。”马车夫骂骂咧咧,神情鄙夷地瞧一眼小翘儿,“呸”了一声。
韦福海一听,彻底怒了,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咬着牙说道:“甭管她是什么身份,你差点撞到她,就得给她赔罪。”
“赔罪?”
那人从韦福海手上挣脱,浪笑一声,“我不让他赔钱,就算是好事儿了,害我们主子受了惊吓,就是把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典型的狗仗人势,恶人嘴脸。
小翘儿探出身来,问道:“敢问你是谁家的恶奴?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然如此狂妄?”
“恶奴”这词一出,又戳到了那人的痛处,立时吹胡子瞪眼睛,撸起袖子就要追打小翘儿。
韦福海岂能让他得手,往前欺身一顶,恶狠狠“嗯?”了一声。
韦福海长得不周正,全没有宫里太监的阴柔之气。他目似铜铃,五大三粗,气质和张飞、李逵颇为相似。
他朝那人一瞪眼,那人不自觉心头吓得一颤。
怕归怕,可有主子撑腰,气势上也不能输,便梗着脖子嘴硬道:“如若伤了我们主子半根毫毛,就算把他诛灭九族,都抵偿不了。到时候连你一起,捏死你们,就跟捏死两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人口气忒大,比御前大总管达椿还要嚣张。韦福海咬着牙,高高举起了拳头。
此时,却听到车厢内传出一道娇滴滴的女声。
“范大,怎地耽误了这么久?”
马车夫一听,立时硬气起来,回到车边,恭敬回道:“回三奶奶,遇上两个无赖,硬说咱们撞上他们,要讹钱。”
这番颠倒黑白,惊得韦福海和小翘儿双双目瞪口呆。
只见车厢轿帘被人撩开,车内正中端坐着一个年轻妇人。
看年纪,那妇人比小翘儿稍大两岁,打扮也算精致,头顶带了金镶玉的发钿,左侧簪着一朵点翠的缠枝芙蓉花,右侧别了一支赤金的凤钗,串珠的流苏垂在脸侧,随着身姿,轻摇慢摆。
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这通身富贵的打扮,必是达官显贵家的女眷。
可落到小翘儿眼里,打眼一瞧,便看出端倪。
那妇人打扮虽然不俗,却也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况且看着面生,不像是勋爵府上进宫面圣过的嫡女。
谁家的庶女?
亦或谁家从外地娶进来的媳妇,因着身份地位不够格,以前根本没有进过宫?
小翘儿沉目看着那女子的脸,不料却惹恼了那妇人。
小翘儿是小祖宗,在宫里旁人给她请安,都是垂目恭敬不敢与她对视。
可此时她打扮成一个小太监,肆无忌惮盯着那妇人的脸,委实失礼。
那妇人沉了脸色,命丫鬟放下轿帘,吩咐道:“跟他们磨什么牙,将人拿了送到官府去评理便是。咱们却耽误不得,回头太太该等着急了。”
马车夫一听,点头哈腰回道:“遵三奶奶的示下,我这就命人绑了他们送去衙门。咱们这已经到了,必然误不了老太太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