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好大的威风!
短短几句话,便要把人绑去衙门?
小翘儿不服气,想要上前理论,不料被韦福海一把攥住胳膊,劝道:“主儿啊,办正事要紧。”
小翘儿这才想起来,今日出宫要办的正事儿还悬置着呢。
抬头看天,暮色四合,早已过了时辰。
她冲韦福海使个眼色,两人准备趁对方不备,脚底抹油开溜。
却没料想,那马车夫一声口哨,招呼过来几名家丁模样的人。
那些人把小翘儿和韦福海团团围住,叫嚣着要把他们送去衙门。
小翘儿眼瞅着那妇人被人搀扶着下了车,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款步进了天香楼。
正无奈之际,只听头顶上响起一把低声的声音,“底下何人喧闹?扰了本王饮酒的雅兴。”
众家丁一愣,却也站着没动。
小翘儿多机敏的人,仰脖喊道:“青天大老爷,他们仗势欺人,欺压百姓。”
她这一嗓子,引起路人共鸣,有人群渐渐围拢过来。
楼上那人又道:“来人,下去看看谁人喧哗,给本王带上来,我要亲自审问。”
俗话说,天子脚下三品官,日常在这一带活动的人,非富即贵,一划拉最低也是京中五品。
他们家老爷位高权重,却也低调,不喜欢招惹是非。于是,众人使个眼色,自动后退散去。
小翘儿望着他们的背影,咬牙拍了拍手,犹不解恨。
“二位,这边请。”
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小翘儿一跳。扭头看去,那人却并不认识。
倒是韦福海,冲那人一抱拳,像是有些渊源。他冲小翘儿暗暗点了点头。
小翘儿会意,冷声吩咐道:“前边带路。”
那人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小翘儿一路跟着,上了二楼。
几人来至在一处包厢门前,那人弯腰禀道:“主子,人来了。”
“请进!”
包厢内传出声音的同时,小翘儿已经抬起一脚,“啪”地把门给踹开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送茶水的店小二恰好路过,惊得合不拢嘴,心道:宫里的小太监都这么霸道了?
韦福海扶额,他家主子寻常是顽劣些,可也仅限于在寿安宫里。谁知一出宫,倒这番不知轻重了。
最吃惊的,还是乌泰的随从。
乌泰王爷平时对他们要求十分严苛,进京之前,百般叮嘱,让他们注意礼数,莫因为行止惹来麻烦。
现在倒好,被人如此看轻,这分明就是骑在脖子上拉屎了。
他们有意无意看向乌泰,想看看主子到底作何反应。
却谁知,乌泰根本没有生气,甚至少有的脸上还挂着笑。
众人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该作何反应。
乌泰抬眼看众人,吩咐道:“我跟殿下有话要说,你们都出去候着。”
众人不敢不从,鱼贯出门,唯有韦福海跟在小翘儿身后,十万个不放心。
乌泰笑了笑,冲韦福海道:“韦公公,我的为人,你总该放心的?”
韦福海依旧站着没动,心道:男人最懂男人,男人得手之前最善伪装,看着人模人样的,可那副皮囊之下,藏了个什么玩意儿,谁又能看透呢。万一识错了人,可就把小主子还惨了。
他像是没听到,站着依旧没动。
看韦福海的反应,自是不信任他的,乌泰抬眼瞧向小翘儿,幽幽道:“我和殿下虽是第一次见面,可咱们之间的渊源却是久远,有些话......”
暗示已经十分明显,往日秘辛不足道,怕是会让人难堪。
小翘儿四下看看,虽觉得自己和他独处很不合规矩,可心中的好奇驱使,她一咬牙,冲韦福海使了个眼色。
“主儿......”韦福海想劝。
“你就守在门外,有事儿我会叫你。”小翘儿一挥手,打断了韦福海接下来的话。
她转头再看乌泰,弯了弯唇角,扬起调门说道:“今日得见乌泰王爷,自是三生有幸。听闻您驻守北疆,铁血豪迈,乃是真汉子,自然不屑于暗戳戳耍手段,为难我这个小女子。”
捧杀之策,小翘儿乃是跟苏太后学的。
只是这点小把戏,用在热血少年身上,大约极为管用。
可用在乌泰这样老成练达的成熟男人身上,眨眼之间便会被人识破。
看破不说破,乌泰轻笑一声,见韦福海不情不愿出了门,这才细致打量起小翘儿来。
小翘儿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怯,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二人今日打扮,都有些怪异。小翘儿就不说了,只是她没想到,堂堂的察哈尔王爷,入京之后竟然也......
只见乌泰穿了一件月白的长袍,满头的发辫尽数拆去,学着中原爷们儿的样子,束起了玉冠。
如果不留意他独具异域特色的圆盘脸,大约会被误认为是汉家男子。
异域藩王,像这样的应该不多。
小翘儿暗想。
见她眨着眼,抿着唇,盯着自己看了会儿,乌泰自是猜出了她的思量。
抬手斟了杯茶递到她面前,自嘲道:“怎么,我穿汉装很怪异吗?”
“呃?”
小翘儿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接,想摇头否认,却也觉得必然逃不脱他的火眼金睛;点头承认,又觉得有些伤人。
她眼珠一转,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抬手食指拇指比了韭菜叶那么宽的距离,小声道:“有那么一丢丢。”
“我额涅原籍京城,这里也算是我半个家乡,所以,每次入京,不入宫面圣的时候,我都会如此打扮,也算是一种慰籍。”
乌泰徐徐道来,语气中并无初相遇的陌生,也听不出丝毫急躁。
就像,就像是老朋友般,很自然地向小翘儿倾诉往事。
小翘儿惦记着正事,却也没有生硬提起,而是顺着乌泰的话问道:“原来还有此渊源,也不知你额涅出自谁家?”
幼年时候,小翘儿时常在慈宁宫走动,文武百官,皇亲贵胄,谁家的闺女嫁入了谁家,谁家的儿子娶了新妻,常听太后私下里念叨。
她思量着,兴许乌泰一提,她还有些印象,趁机攀谈几句,就此拉近距离,等一下谈到正事儿时,不至于让气氛过于尴尬。
乌泰像是陷入回忆里,平淡道:“我外祖姓马,原本是个四品外放的佐领,奉命驻守北方六镇,后来他内调入京,回来时过于匆忙,把我额涅留在了当地。”
“啊?”
小翘儿不由惊呼,心道:这世上还有这等事儿?当爹的自己升官发财,却把孩子留在异乡受罪?
这是有多匆忙?
可见,匆忙只是借口,是乌泰母子不愿剖析人心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