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寿安宫,佟嬷嬷正等得心焦。
她攥着手中的皇历,小跑着迎出来,迫不及待问道:“主儿,怎么样?那个乌泰王爷是不是知难而退了?”
小翘儿气闷,边走边撇嘴道:“那人脸皮足有城墙那么厚,我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还死咬着不撒口。他还说......”
乌泰最后隔窗喊的那几句话,小翘儿实在说不出口。
她脸一红,抬步进了暖阁。
玉彤和银纤双双跟进来,张罗热水帮她梳洗。
隔了一道帘子,佟嬷嬷在门外等得焦急。
“主儿啊,他到底说什么了?您就别卖关子了。”
“他说......他说让我在八月十五的宫宴上,静候佳音。”
小翘儿恨声,靠在浴桶壁上,隔着蒸腾的水雾,望着雕龙画凤的屋顶。
好好的一个赏月团圆之夜,让那个厚脸皮的人弄成了惊悚之夜。
他既是敢这么说,怕是已经跟皇帝达成了某些协议,擎等着中秋一到,在勋贵聚集的宫宴上,便当众宣读赐婚的圣旨。
众目昭彰之下,他们料定小翘儿没胆量拒绝,以此施压,达到让她屈服的目的。
小翘儿冷哼一声,门都没有。
她这一辈子,能自己决定的事儿本就不多,别的都好说,无力改变也就认了。
偏婚姻之事,她死也不愿将就。
她怕委曲求全认下了,到时候跟福安公主一样的下场,死了都落不下一个清白的名声。
热气熏得人头昏脑涨,身子一点一点下沉,水波一寸一寸上移。
小翘儿有些喘不上气来。
就这样屈服吗?
她扪心自问,心底总是不甘。
话本子上写到,这世上每出生一个女子,都会配有一个契合她的男子降生。
两人犹如两个半圆,对外是圆弧,对内是锯齿。只有找到对的那个人,两个内带锯齿的半圆,方能合成一个严丝合缝的整圆。
小翘儿不想做那个铁打的半圆,未来的夫君如流水一般。
她也不想将来的夫君做铁打的半圆,娶妻娶妾,莺莺燕燕。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小翘儿对婚姻最美好最纯洁的期盼。
现在那人尚未出现,她怎好半路就去嫁人?
小翘儿咬咬牙,心意更坚定了几分。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不能屈服于别人安排的命运。
她想嫁,千人阻万人拦,她也嫁的。
她不想嫁,就是拿刀架到她脖子上,她也不会点头。
年少的孤傲,对未来的憧憬,让她又信心百倍。
她咬了下唇,挥舞着手臂浮出水面,冲门外的佟嬷嬷说道:“你去跟韦福海说一声,退无可退,咱们就另谋出路。之前商议好的,让他提早准备。”
“啊?”
佟嬷嬷始料未及,忧心道:“事情真的没有回环的余地了吗?求太后老佛爷也不成吗?”
“她?”
小翘儿冷笑一声,“她巴不得我赶快嫁去察哈尔呢,被我拿捏了这十多年,自是已经厌烦透了咱们。”
佟嬷嬷无话再说,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玉彤和银纤肃立在一旁,面面相觑。屋内一片寂静,隔窗传来一阵虫鸣,衬得夜色越发寂寥。
窗外月色深沉,乌云遮月,明暗相交。
同样乱糟糟的,还有裴府的花厅。
“那个做小太监打扮的人,竟然是昶宁大长公主?”陆氏一脸惊讶,眉眼之间,又藏着想要探听更多八卦的好奇。
裴灏点头,“昶宁公主乔装改扮,出宫私会乌泰王爷,咱们也是始料未及。”
裴灏在粘杆处任三等侍卫,近一段时间,奉命暗处跟踪记录乌泰的一举一动。
今日跟到了天香楼,于暗处正蹲守,却瞅见自己的妻子锦绣乡君,和乔装打扮的昶宁大长公主起了两次摩擦,不得已,才现身劝阻。
在外不好细说,到家里却没那么多顾忌。
裴灏一脸八卦,道:“要我说,皇姑奶奶对那个草原大王,也不算是十分排斥,我瞧着他们有说有笑,甚是投缘呢。”
不同于裴灏的八卦,陆氏和锦绣乡君却都皱眉,一副嫌弃的模样。
陆氏道:“那位小祖宗虽然辈分大,有太后撑腰,可这般行事委实欠妥。咱们大綦朝,何时有过这样的先例,姑娘家尚未婚配,便私下相会,成何体统?”
锦绣乡君忙附和道:“额涅说得对,儿媳瞧着也是不妥。那位小祖宗举止轻佻,神情很不庄重,这样的女子嫁入寻常人家,必然是拿捏不住的。趁早跟着草原大王走了也好,也省的祸害别人。”
陆氏点点头,“察哈尔民风彪悍,那边的女子,大约不像咱们这般规矩颇多。如此看来,万岁爷和老佛爷果然圣明。”
陆氏偷瞧了一眼静默不语的裴淮庆。
老头子正拧眉发愁。
昶宁公主私自出宫,万一传到万岁爷耳朵里,责罚下来,可就不是罚她一人那么简单了。
皇城的守卫,少说也得有大几十人受到牵连。别的不说,他这个禁军统领,也难辞其咎。
这小祖宗果真不让人省心呢。
裴淮庆沉目道:“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谁也不许再提。尤其是你,明儿到了文华殿,不论是谁,都不能说出去。”
裴淮庆抬眸看向裴松。
裴松这人素来谨慎,不用旁人叮嘱,他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忙点头道:“阿玛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裴淮庆点点头,起身回了内院。
陆氏没心情再跟儿子们闲话,起身也跟了过去。
父母一走,裴灏一改刚才的正襟危坐,神色放松了许多。
他一挑眉,低声问裴松道:“四弟,当时你跟那个小祖宗离那么近,竟然没认出来?”
他这样一问,裴松脸红了,自然不能承认自己脸盲,心虚狡辩道:“那位小祖宗打扮成那样,谁能认得出来?再说了,谁又能想到,她竟然胆子如此之大,胆敢扮成小太监出宫。”
裴灏撇撇嘴,点头附和“果真胆子大,寻常女子定然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转头又若有所指冲裴松说道:“那位也不让人省心,寻常番邦王爷进京,恨不得奇装异服在大街上招摇,咱们暗暗跟着,也容易些。
这位草原大王倒好,平常出街做咱们这样的打扮,放人堆儿里根本不好认,有好几次都跟丢了,险些交不了差。”
裴松却很警惕,暗问:“这般神秘,别是藏了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