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具是吓了一跳,捂着蹦蹦直跳的胸口,说不出话来。
要说反应快,还属徐干娘。
她一掌拍在玉彤肩头,抱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出点声儿,想吓死我呀?”
玉彤被她拍得腿脚一软,摇摇晃晃站定,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好的银钗,伸手递了过去,委屈巴巴道:“干娘,我银钗折了条腿儿,您下回得了空出宫,记得到玉珍斋里找师傅帮我修一修。”
“就这事儿?”
徐干娘没好气地把二人打量一圈。
玉彤心虚,道:“除此之外,中秋节不是要到了嘛,干闺女玉彤给您问安,祝干娘中秋节安康。”
徐干娘没好气地接过银钗,看也没看,转身进了屋,却也没有把玉彤和银纤让进门的意思。
不大会儿,她重又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
“认你这个干闺女,可亏死老娘了。旁人当亲娘、姨娘、干娘,逢年过节都有礼收,我倒好,还得往外搭。喏,这是旁人送我的月饼,你们拿去吃。”
徐干娘刀子嘴豆腐心,不由分说把月饼塞进玉彤怀里,粗声大气地撵人,“两位小祖奶奶,赶快回去,等会儿落钥了,再走可就来不及了。”
此番情景,跟玉彤设想得有所不同。
她以为,徐干娘应该懂她未说出口的依恋,一老一少泪眼相对,抱头痛哭,难分难舍。
谁能想到是这么个被扫地出门的情景。
她那边失魂落魄,银纤却是机灵,跟徐干娘道了别,扯着玉彤就往回走。
两人刚迈过永寿门的门槛,“吱扭”的关门上还没落下,便听守门的太监尖细的嗓子说道:“哟,这么晚了,徐嬷嬷您这是干什么去呀?”
“你管好自己,活了一大把岁数,宫里的规矩也该知道,不该打听的少打听,能保命。”
徐干娘粗声大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玉彤忙扭头去瞧,隔了渐渐关上的门缝,瞧见徐干娘的身影一闪而过,奔东去了。
守门的太监被呲儿得张不开嘴,只能撇撇嘴傻笑。
玉彤却是瞧出徐干娘的异常来。要是寻常日子,徐干娘总要跟她多唠叨两句的。
她老人家在慎刑司当差,哪宫里出过什么丑闻,发生过什么离奇事儿,她可都一清二楚。
可今儿,徐干娘神色紧张,这么晚了还往东三所走,其中定然有事儿。
两人静默走了会儿,玉彤才喃喃问道:“是不是哪宫里又有人犯了规矩?干娘这才顾不上我,着急去拿人?”
银纤摇摇头,道:“瞧着不像。慎刑司拿人,甭管大事小情,气势上那是足够慑人的,你何时瞧见一个嬷嬷单枪匹马过去拿人的?”
玉彤一想也是,可是又猜不透其中的蹊跷,便默不作声,没再问了。
两人回了寿安宫,一夜无话。
一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
因着宫宴,文华殿放了一天假。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寿安宫意外地热闹起来。
御前的二等太监小夏子,领着十来个内务府的小太监,每人端着一个锦盘,一行浩浩荡荡,鱼贯进了寿安门。
众人在院子里一字排开,规模之大,让佟嬷嬷也是始料未及。
佟嬷嬷问打头的小夏子道:“夏公公,这是......几个意思呀?”
“万岁爷的赏赐,给你们主儿的。”小夏子在佟嬷嬷耳边低声说道。
佟嬷嬷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给我们主儿的,这么多?”
小夏子扬声道:“今儿不是中秋嘛,珍寿堂里摆宴席,畅音阁里还有戏班子唱戏。百官、家眷也都入宫来同贺中秋呢。
万岁爷早早地命内务府给小祖宗置办了衣裙、头面,昨儿晚上刚做得,今一早就让奴才紧着给小祖宗送来了,生怕耽误了。”
小夏子说完,踮脚朝殿门处瞧了瞧,赔着笑说道:“佟嬷嬷,也不知小祖宗醒了没,劳烦您帮咱们通禀一声儿。”
佟嬷嬷惊得一时没有回神。
十多年了,小主子除了春秋四季应得应份的布匹、首饰、月例银子,再没见过别的赏赐。
日子过得清汤寡水,比寻常的公主差远了。
习惯了清贫,突然赏赐下来这么多东西,倒让人害怕起来。
佟嬷嬷抬头看老爷儿,是从东边出来,没错呀。
因着一个中秋节,便赏赐这许多东西,别是有什么陷阱,等着主儿跳呢?
佟嬷嬷猜想不透,心头惴惴的。
老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绫罗锦缎、珠宝首饰的背后,定然暗藏了什么陷阱。
佟嬷嬷脑子里乱糟糟的,没留意小夏子的话,便没言语,把小夏子给晾那了。
御前太监,甭管几品,就是干粗活负责洒扫的公公,都比寻常奴才要尊贵得多。
小夏子何时受过这等怠慢?
他攥拳贴在唇边,重重哼了一声。
佟嬷嬷方才回过神来,她刚准备言语,便听门内响起一阵沙沙声,随即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承蒙万岁爷惦记,昶宁感激不尽,也不知万岁爷今儿晌午在哪儿办公,我想过去当面磕头谢恩。”
小夏子一听,笑了起来,他哈着腰朝前走两步,来至在正门的台阶下,冲绣了菊花的帘子一拱手,道:“今儿宫里摆宴席,迎来送往必定忙乱。万岁爷体谅小祖宗,特命您安心接下就成,不用再惦记谢恩的事儿了。”
小翘儿鼻孔里冷哼一声,她这大侄子想得倒是周到。
如此体贴关心,要是早几年恩泽下来,小翘儿必是感恩戴德的。可现如今再下来,多少透着几分虚假。
也对,她一旦答应了乌泰的请婚,对于大綦皇室,便没了用处。
谢恩不谢恩,见不见的,也没什么要紧。
关键是避免了尴尬,大家心里都轻省。
小翘儿想着,突然生出几分孤勇来。她抬步迈出门槛,来至在殿前廊芜下站定。
仲秋的清晨,风有些凉。日头刚刚破云跳了出来,咸蛋黄一样挂在东边。
晨风吹着小翘儿细柔的发丝,月白的袍角随风起舞,像是在她的脚踝处翻起一朵朵洁白的浪花。
美人孑然独立于廊下,背后是朱红的门窗,越发显得她超然出尘,如冷傲仙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