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她柔弱似水,似一抔清泉水,无声无息漫过裴松的心尖,带着一丝冰凉,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说不出的通体舒畅。
裴松只觉一颗心被她捧在手心里,飘飘忽忽飞上高空。
他想仔细看清她的眉眼,可她却躲着他。
她像是一阵风,又似一片云,仿佛就守在他身旁,又像在跟他捉迷藏,看不到也摸不着。
忽的,耳边渐起打斗声,还有她焦急寻求帮助的声音。
裴松急得不行,仓皇四顾,可是周围浓云遮挡,什么也看不清。
忽的一道白光闪过,一瞬间万籁俱寂,时间像是凝固一般。
也许转瞬,也许过了好一会儿,微风起,浓云散,天地间重新一片清朗。
可是,哪儿还有她的影子,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飘飘忽忽,渐渐微弱。
裴松一下就慌了。
他迫切想要找到她,可刚刚踏出一步,忽的踩空,身子从万丈高空急坠直下。
耳边风声呼啸,一颗心狂跳不止。
裴松拼命挥舞双臂,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耳边只有风声。
正当他绝望之际,原本急速坠落的身体,渐渐缓慢下来,身体像是被什么托起。
他茫然四顾,入目一片密林。
裴松大喜,手忙脚乱攀附住了一棵细弱的矮树。
身体被繁枝密叶所包围,如小时候额涅的怀抱,温暖又熟悉。
......
;嬷嬷,他的烧退了吗?
小翘儿终究不放心,夜半时分把佟嬷嬷叫起来,顶风冒雪来看望裴松。
佟嬷嬷抬手在裴松额头试了试,高热已退,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退了退了,佟嬷嬷欣喜异常,;出些汗,把寒气逼出来,这病就好大半了。
小翘儿看裴松白色中衣已经湿透,贴在身上极为黏腻,扭头问石头,;可有给你家四爷备了里衣?
石头忙点头,扭身去箱笼里翻找出来。
佟嬷嬷指挥着石头用温水帮裴松擦了身子,重新换上干净的里衣,方才歇下。
姑娘家多有不便,佟嬷嬷用一扇屏风遮挡,把小翘儿给挡在了外间。
一切收拾停当,裴松依旧昏昏沉沉睡着。
;嬷嬷,他这样子不会把脑袋烧坏吧?小翘儿想起小时候,每次她发热不肯吃药时,佟嬷嬷总会拿变成傻子来吓唬她。
佟嬷嬷笑笑,;裴四爷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没事的,照这个样子看,大约明日一早就又活蹦乱跳了。
她这句话让石头大受鼓舞,张罗着给她们主仆沏茶,还说有事儿要向佟嬷嬷请教。
石头把佟嬷嬷请到屏风那边吃茶,小翘儿百无聊赖,在屋中来回踱步,不知不觉就到了裴松床边。
他表情略显痛苦,紧蹙着眉头,像是有难解的心事,嘴里呢喃说着梦话,一遍一遍重复,像是叫着谁的名字。
小翘儿顿时好奇,想要细听端详,扭头看没人注意,便蹑手蹑脚凑了过去。
裴松的脸近在咫尺,有点陌生,又带了几分吸引。
小翘儿慢慢靠过去,陌生的淡淡香气,扑鼻而来。带了几分佛香,又夹杂着几分青草香气。
于小翘儿来说,这香气完全陌生,却又让她莫名好奇。她不由深吸了两口。心尖像是被谁拨动了一下,颤巍巍的,说不出来的陌生感觉。
闪过一丝酥麻,又带了几分难以抗拒的诱惑。
她一时脑子空白,忘了思考,忘了呼吸,就那么呆呆地望着裴松。
不敢靠近,却又舍不得远离。
她正耽溺,不料裴松毫无预兆猛的睁开眼,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让小翘儿措手不及。
她目瞪口呆,忘了躲避,就那么深深地望进了他的眼眸中。
裴松也望向她。
在梦里不曾看清的人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相似的眼眸,让裴松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脑子一时难以恢复,身体却不受控制抽搐了一下。
如一朵烟花腾空而起,从心底最深处,一直攀上脑海最高处,砰的一声四下散开。
漫天花雨落向每一寸肌肤,如浪花轻拍海岸,一波一波,荡漾中裴松忘了自己是谁。
脑海中只留下一双点漆一般的眼眸,笑盈盈看着他。
......
过了好一会儿,裴松方才回神,双眼逐渐恢复聚焦。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小翘儿首先嗅出危险的气息,她噌地一下站起身子,慌慌张张便要离开。
裴松想也没想,半坐起身,一把攥住了她柔弱无骨的皓腕。
他的手指细长,掌心微热潮湿。因为慌乱,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苍白的脸上慢慢浮上一抹淡淡的粉色。
小翘儿常跟玉彤、银纤打闹,却从未跟男孩子有过肌肤触碰。
她一下子愣在原地,连推拒都给忘记了。
屏风那边,石头和佟嬷嬷依旧聊得热闹。如何喂水,如何擦身,明日一早吃什么喝什么,石头问得事无巨细。
屏风这边,裴松如刚刚奔跑过荒原的猛兽,疲惫不堪,精疲力尽;小翘儿则像是被他一爪拍懵的小猎物,一动也不敢动,只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分地眨呀眨。
小翘儿又羞又窘,想要大喊救命,却又觉得未免大题小做。
她想要鼓起勇气问问他,问他刚才做了什么梦,梦里有个什么人。
可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暗暗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腕,却没料到瞧着瘦弱的裴松,攥得更紧了些。
;你放手。小翘儿哑声吓唬他。
裴松茫然定睛看向小翘儿,像是在梦游中被人唤醒。
他星辰般的眼睛动了动,四下看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了小翘儿的腕子。
;对不住。裴松哑然,无声吐出这三个字。
小翘儿揉了揉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眼神一挑,眸光从裴松脸上扫过。
他像是疲累之极,两眼一闭,直挺挺又躺回到床上。
;我大概是病糊涂了,无意当中冒犯了......姑娘,还望您大人大量,莫怪罪裴某。
裴松的声音不再清越,像被束之高阁的桐木琴,嘶哑干涩。
身下一凉,他苍白的脸上腾一下涨红,慌忙避开小翘儿的视线,侧身向里蜷成一团,哑着声音喊了一声;石头。
石头和佟嬷嬷应声赶了过来。
小翘儿垂眸,默不作声从屏风另一侧绕开,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