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说的新地方,是山窝窝里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
四面环山,进出只有一个通道。
村庄很小,总共不过三四处院子,大概因着天冷雪大,房子都空着,像是没人居住。
“这地儿我勘查过,老乡们都到山外猫冬去了,没人居住,正好适合我们暂避。”
裴松翻身下马,招呼石头卸车。众人各自忙活起来。
小翘儿没事干,在村子里瞎溜达,看到山坡上一株柿子树。
枯枝、白雪、火红的柿子挂在枝头,荒凉中透着喜庆。
她一时来了兴致,几步走到树下,抬手把棉袍的前襟撩起来,掖到腰上,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
柿子树本就微微歪斜,风一吹,摇摇晃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等到小翘儿回头看的时候,人已经离地面七八尺那么高了。
登山和爬树一个道理,不能往下看,一看就吓得腿软。
前方再爬几尺高,便能够到一颗火红的大柿子。可小翘儿突然就没了力气,额头上也冒出汗来。
她以前也爬过树,可那些树都长在平地上,她爬的时候,宫女太监们在底下仰望。莫名就让她觉得自己本领高强,胆气冲天,从来没觉得害怕过。
可今儿的体验却天差地别,众人各自忙碌着,没人顾得上她。
她越想越怕,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一阵风来,吹得她在枝头上摇摇晃晃,跟一颗大柿子似的,摇摇欲坠。
她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别害怕,小心翼翼蹲下身子,骑坐到树杈上。
她本想着往前挪的,可重心不稳,身子一歪,人就朝下栽去。
她两臂紧紧抱住树杈,两腿也勾在树杈上,面朝上背朝下,被倒挂在树上。
姿势难拿,却也十分搞笑。
她本来还存了几分骄傲,想着自己慢慢从树上滑下来,可想得终究太美好,现实却是太残酷。
没一会儿,胳膊腿儿就酸疼酸疼的,眼看着就要从树上掉下来。
这时,她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救命啊”。
瞬间,从院子里冲出两道人影。一个是裴松,一个是韦福海。
裴松毫不犹豫,丝毫没停,直接冲到了树下。
韦福海犹豫了一下,却被佟嬷嬷拽了一把,拖到厨房帮忙去了。
小翘儿脸朝上,根本没看清树下来人是谁,“快来救我”四个字喊到一半,手上一软,便自由落体向大地直冲而去。
完了!
这高度,这坡度,先摔向地面,再滚落山坡,大概可以准备后事了。
她甚至想到,要是就这么摔死了,大家也就鸟兽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只是,心头还是有些不甘的。
江南的小伙子还没见着一个,女富豪的梦也还没圆,就这么死于意外了?
上天不公啊!
她闭着眼胡思乱想,身子却并没有落到硬邦邦的地上,而是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吸了一口气,香气盈鼻,佛香满腹。
小翘儿慌忙睁开眼,入眼便是裴松那张帅绝人寰的脸。
恩,虽然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硕大的下巴,扁平的五官,甚至还看到他两个黑洞洞的鼻孔。
可莫名就是觉得帅,帅得无人能及。
小翘儿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眉眼弯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赶来的?
他是怎么救起自己的?
是飞身跃起,把她稳稳抱住?
还是站在树下,张开怀抱,守株待人?
小翘儿脑子里胡乱想着,回味着刚才的过程。
裴松却皱了皱眉,“喂,能不能先下来,我......胳膊有点酸。”
“哦哦哦”,小翘儿慌忙起身,从他怀里挣脱下来,一张脸羞怯怯的,不敢再去看他。
她假装无意抻了抻自己的衣袍,又抬手抿了抿鬓边的碎发。
裴松边活动臂弯,边问道:“喜欢吃柿子?”
“啊?”
小翘儿心神慌乱,被裴松惊得一乍,“呃,也不是喜欢吃,就是......”
小翘儿大眼睛眨了眨,后面的话隐去没说。
裴松却饶有趣味追问,“就是什么?”
“就是,喜欢爬树。”小翘儿也不扭捏,重又抖擞起精神。
“以前在寿安宫时,后院种了好几棵柿子树,每年到了深秋,都是我爬上去摘柿子。”
她说得豪迈,裴松却是不信。
他仰头看了看柿子树顶,那样高的地方,她能摘到?
以她刚才的身手来看,三脚猫都算不上,必定是在吹牛。
看破不说破,裴松很给小翘儿面子。
小翘儿嘿嘿笑了两声,讪讪道:“韦公公说,树顶上的柿子,要留给鸟儿当过冬的食物,所以,我也不用爬那么高。”
“哦~~”裴松拖了个长音,一本正经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两人说得热络,小翘儿向裴松走近了几步。
“怪不得一到冬天,紫禁城的鸟儿都飞到西北角去过冬,乌泱乌泱的,合着人吃的柿子,还没给鸟吃得多。”
初听,这句话是在夸韦福海心善,可仔细一琢磨,分明是讽刺小翘儿爬树技术烂,摘的果子少。
小翘儿心头不悦,抬眼瞧裴松的脸,见他抿着唇正憋笑。
裴四爷毒舌,话里话外总爱绵里藏针,给人使绊子。
讽刺挖苦,无所不用其极,简直丧心病狂!
小翘儿沉了脸色,抬手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裴松夸张地“哎哟”一声,闪身躲到了树后。
要是平常,小翘儿跟裴四爷保持距离,也就不追了。
可今儿偏偏他变了个人一样,从树后探出脑袋来,弯着眉眼看向小翘儿,虽没说一个字,可“你来追我呀”分明都写在了脸上。
小翘儿也不客气,拎起袍子就追了上去。
裴松人高腿长,功夫又高,可今儿却反应迟钝,等她歪歪扭扭追到跟前时,才往一旁躲去。
山坡上,一个身形笨拙,一个故意挑逗,两人绕着一颗柿子树,玩闹了起来。
小翘儿累得气喘吁吁,总算抓住了裴松,揪着他的袖子,攥着小拳头不轻不重捶在他身上,咬牙切齿,恨声道:“让你再跑,让你再躲,被我追上了。”
裴四爷却一脸自得,厚着脸皮说道:“不跑了,不躲了,甘愿做你的手下败将。”
这么快就认输了?
而且听着还很兴奋。
小翘儿拧眉望向裴四爷,试图分辨他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