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翘儿一心跟盘扣较劲，全没有留意裴松的反应。
“哇，解开了。”小翘儿如释重负，松一口气。
裴松慌忙抬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望向前方，可抬臂的动作却没丝毫改变。
小翘儿解开一个盘扣，见裴小四儿没动，她大眼睛眨了两下，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
于是，她顺着往下，帮他把扣子全都解开，绕到他身后，提起衣领，帮裴松把那身红彤彤的喜服脱了下来。
裴松里边穿了一套白纱中衣，忙碌一天，后背有些汗湿。
他冲门外喊了一声，“石头，备水。”
石头隔门在外头答应，然后登登登下楼去准备。
小翘儿把喜服挂好，低头想起佟嬷嬷的叮嘱，冲裴松说道：“以后洗漱洒扫这些活儿，让嬷嬷和丫鬟们来做就好。”
裴松背对着她，低声道：“我让石头伺候惯了，况且......”
“况且什么？”小翘儿扭脸看他。
裴松却别过脸去，没敢看她，自顾自说道：“以前在京城时，我房里都是小子们伺候，一个嬷嬷丫鬟也没有。如果突然换了旁人，我怕自己不适应。”
裴松边说边走到桌前，抬手倒了杯茶，端起就喝。
“那是......”
小翘儿慌忙制止，可是她话还未说完，裴松已经把茶水咽下，并且瞪着大眼睛，愕然望着她。
小翘儿假笑着说没事，低头时方才把话嘟囔完，“那是......我的杯子”。
可是转念一
想，裴小四儿都不嫌弃她，如果她再提，反倒显得自己矫情小气不好相处，便当这事儿没有发生一样，转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一道缝。
石头在外头回话，“爷，洗澡水准备好了。”
裴松起身，低声道：“我去洗漱，你准备一下，等会儿有要紧事儿要办。”
他撂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等小翘儿追问要紧的是什么事儿，便脚步匆匆进了隔壁净房。
小翘儿心里有预料，却也纳闷。一颗心咚咚跳着，既害怕又好奇，莫名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心里揣的东西多了，人就毛毛躁躁的。小翘儿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她这边越慌乱，隔壁那哗哗的水声就像故意跟她作对一样，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
她脑子里不由浮起一副裴松“大美人儿”出浴图，想着想着，只觉心头一阵难耐。
她摇摇头，强迫把那副画面赶出脑海，心慌意乱中，端起桌上的茶杯便喝了一大口。
喝完才发现，这竟是裴松刚才喝过的剩茶，吐是吐不出来了，不由又咽了一口口水。
她正愣神，就听门外石头问道：“四奶奶，爷的衣裳您准备好了嘛？”
小翘儿如惊弓之鸟，慌乱回头，就见到石头也是羞红了脸，站在门口直搓手。
“你等一下”，小翘儿起身打开衣柜，只见裴小四儿的外裳、中衣，分门别类叠放得整整齐齐。
她一时不知该挑哪儿件好，转念一想
，此时也不外出，于是挑出一套菱纱的中衣递给了石头。
石头红着脸接下，匆匆去了净房。
没一会儿，裴松款款走了进来，湿漉漉的头发用一条雪白长巾包裹着。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抬眼看了小翘儿一眼，见小翘儿局促站在那里，纳闷问道：“你怎么没准备？”
小翘儿有点懵，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准备，不由“啊~~”了一声。
随即眼神慌乱眨了两眨，壮起胆子反问裴松道：“我应该做什么准备？”
裴松见她这幅样子，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也觉察出其中误会，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怪我，刚才没跟你说清楚，你换套衣服，打扮打扮，咱们得先去祭拜一下祖先，然后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哦~~”小翘儿如释重负，语调都能听出比刚才轻快了很多。
只要出了洞房的大门，危险就能暂时解除。小翘儿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容也变得自然起来。
裴松瞧她神色变化，自己也笑起来。
果真是两个强装镇定的“纸老虎”，一个比一个瞧着漫不经心，却一个比一个心头忐忑，七上八下。
小翘儿扬声把玉彤、银纤叫进来，伺候她梳洗换衣。
裴松擦干头发，自己拉开柜门找外衣。
小翘儿此时有了自觉，忙说道：“你穿那件绛紫色的长衫吧，应景又没那么张扬。”
裴松抬眼一看，果真有一件全新的绛紫色暗云纹缎袍，抬手取下，自
己穿了起来。
玉彤和银纤帮小翘儿把头发重新梳起来，正准备把那套赤金的头面给她插到发间，小翘儿阻止道：“不用那么繁复，素着些也好。”
她挑出一支流苏的赤金步摇，插在发髻上，又挑出一朵缀了珍珠的通草绒花，别在另一侧。
照着镜子左右瞧瞧，自觉十分满意，简约又不失富贵。
因着外头起了夜风，小翘儿命玉彤把她那件玉色绣牡丹的褙子找来。
等穿戴整齐，在镜子前左右瞧瞧，自觉无误之后，方才扭身冲裴松说道：“我好了，咱们走吧。”
裴松打眼瞧她，昨儿还散在额头的刘海，今儿个尽数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仿佛一下子从娇俏的姑娘家，变身成了温婉的妇人。
裴松牵起她的手，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说是祭祖，不过就是在楼下辟出一间空房，摆了几个祖宗牌位罢了。
裴松引着小翘儿进去时，石头早已经准备好了香烛蒲团。
两人冲着牌位进香鞠躬，叩拜一番，算是完成祭祖。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佟嬷嬷过来询问如何摆饭。
裴松却吩咐道：“今儿个给府上下人们放假，不用伺候了。”旁人皆是一愣。
小翘儿同样茫然，还未等他开口询问，裴松已经拉着她出了大门。
“裴小四儿，咱们要去哪儿呀？”
“带你去个好地方，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八月十五的晚上，有孩童点着灯笼在街上游玩。
小翘儿跟着
裴松七拐八绕，走了大约一刻钟，来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地方。
梅府门前！
“裴小四儿，今儿个我们刚成亲嗳，就这样回来，好吗？”
小翘儿仰脸望着梅府大门，诧然问道。
“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我不讲究那么多。只知道今儿是团圆的日子，老爷子除了念着你，还念着额涅之外，也没旁的亲人了。咱们陪他老人家吃了团圆饭，再回去洞房也来得及。”
不提那两个字还好，一提重又勾起小翘儿的忐忑。
她两颊绯红，扭头瞪他一眼，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
裴松笑着躲开，凑到她耳边调笑道：“怎地，娘子不愿意？那咱们这就回去......”
这个裴小四儿，不正经起来是真不正经。
可是正经起来，又是天下第一的好男人。
嗯，小翘儿在心里打定主意，裴小四儿是好男人，以后得对他更好些才行。
她不顾裴松的取笑，拎起裙摆登上台阶，径直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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