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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灏嘴里不知呢喃了一句什么梦话，翻身侧躺，留给三奶奶一个背影。</p>
那只手迷路一般，僵硬停下，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p>
心一点一点冷掉，莫名想起刚成亲那会儿，他也曾像家里的哈巴狗一样，赖着她，黏着她，不肯从她身上下来。</p>
可是现在呢？</p>
他变得越来越冷漠，大哥二哥的院子里，总是会传出阵阵笑声，唯独他们这里，冷得像是冰窖一般。</p>
两位主子话少，顺带着下人们也都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p>
她也曾有意无意在额涅跟前提过。但是额涅说，他在职上不顺，心里烦闷无处发泄。</p>
男人在外头的难处，女人要多加体谅，莫再拿一些琐事叨扰他。</p>
她虽觉得额涅的话有些偏颇，却也没有反驳，并且照着做了。</p>
每日里白日盼天黑，天黑盼天明，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惹得他心里不痛快。</p>
可是，她越是这般退让，他越发骄纵蛮狠。有时候兴致来了，不管不顾地要。有时候一连两三个月，连碰也不碰她一下。</p>
两个人虽是夫妻，却过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p>
前阵子皇权交替，她阿玛瑞亲王一步踏错，血缘至亲都受了牵连。新帝说，祸不及出嫁女，她方才躲过一劫。</p>
府上旁人也没说什么，偏他气了好多日子，说因着岳家牵连，他才被调到火器营的。</p>
因着这个理由，两个人又好些日子没说过话了。</p>
今日见了裴枭那个小东西，三奶奶心头之火方才又燃烧起来。</p>
男人靠不住也就算了，如果能有一个裴枭那样可爱的孩子，日子也算有些盼头。</p>
可是，这种事儿，女子又该如何主动？</p>
会不会又落入话柄到他手里，日后拿捏于她？</p>
可是，生孩子本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呀，她若是一个人能生出娃娃来，何至于如此愤懑抑郁，不得舒展。</p>
原本纠结在心底的自责、不满、积怨，渐渐化成一腔怒火。</p>
她壮起胆子，丢掉面子，伸出冰凉的小手，落在三爷裴灏的后背上。</p>
她明显感觉手下身子一震，那人却没翻过身来，反而往床内侧又挪了挪，离她更远了些。</p>
她是洪水猛兽吗？</p>
让他避之唯恐不及？</p>
皇亲贵女的骄傲，不容她细思量，便收回了手。</p>
大红的锦被被扯向两端，两人各自把着床沿，中间空出很宽的地方。</p>
她平卧在床，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只觉这帷幔高挂，锦绣成堆的所在，如一口棺材一般，迫得她喘不上气来。</p>
等待她的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困在裴府三奶奶的位置上，无儿无女也没有夫君的宠爱，外人看来锦绣成堆，潦草龌龊的生活，只有她自己知道。</p>
她突然有些怕，想要逃走。</p>
可是，能逃去哪儿呢？天下之大，有她容身的地方吗？</p>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昶宁公主，那个所有皇家人都不看好的姑娘，违抗皇命，挑战皇权，做了旁人不敢做的事儿，现在却过得比任何人都圆满。</p>
自己前二十多年谨小慎微，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p>
想到这，她突然非常不甘，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刺激得她心头狂跳，呼吸也不自觉急促起来。</p>
心一横，不容自己细想，她抬手扣在了裴灏的肩头，就那么用力一拉，把人拽回到自己身边来。</p>
“你干嘛？”</p>
裴灏先是一愣，随即大声斥责，声音明显不耐烦。</p>
他像一尾离了水的鱼儿，手脚用力甩了两下，不轻不重摔在她的腕子上。</p>
酸疼难耐，越发激起她的孤勇。</p>
她一个字也没说，一不做二不休，翻身骑了上去。</p>
裴灏愣了片刻，随即恼羞成怒，想要把她翻转下去。</p>
偏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一样，两手扣在他的肩头，迫使他正眼看着她。</p>
暗夜里，唯有窗外映雪的点点微茫。她眉目隐在其中，根本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如星辰一般亮着。</p>
“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如此避着我，到底为什么？”</p>
三奶奶锦绣乡君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头隐怒。</p>
“我哪儿有？”</p>
三爷裴灏不服气，用力扯了扯微敞的衣领，怒斥道：“你别整日疑神疑鬼的，烦都烦死了。”</p>
见裴灏不认，她咬着牙又问道：“你外头是不是有人了？”</p>
这怀疑由来已久，却没任何依据。</p>
她只是猜测，以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血气方刚，没道理弃共枕的发妻不闻不问，一连好几个月。</p>
“你瞎说什么？”</p>
裴灏明显有些急躁起来，身子一挺，两手箍在她的肩头，毫不惋惜便把人给翻了下来。</p>
“你外头没人，为何到家里连碰我都不碰一下。”</p>
她顾不得心头的羞愤，就那么直喇喇问了出口。</p>
“无理取闹，天下哪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子，竟然问的出口这样厚颜无耻的话。”</p>
“我......”</p>
三奶奶词穷，一时又惊又怕。</p>
她一把拽住裴灏的胳膊，哀求道：“三爷，好夫君，咱们生个娃娃吧，嗯~~”</p>
她语调僵硬，两手微抖，试探着去拉扯他中衣的领口。</p>
好半天方才解开一个扣子，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子，用力给掼了下来。</p>
“真不知廉耻！”</p>
裴灏咬牙切齿甩下一句话，起身从她身上跨过，一下子蹦下床，趿拉上缎面软底儿的布鞋，都顾不得披衣，便开门要走。</p>
“你去哪儿？”</p>
“我睡书房，这屋子让给你，你好自为之。”</p>
房门应声而开，屋内的帷幔被吹得飘啊飘，怎么也停不下来。 </p>
冬夜的风，真凉啊！</p>
她呆坐了会儿，直到贴身的丫鬟秋月闪身进来，隔了帷幔问她：“三奶奶，您睡着了吗？”</p>
明明没睡着，她却不想应声，就那么抱着膝盖呆坐着，任周身冰凉。</p>
秋月见她没应声，喏喏地说了一声，“奴才就在这伺候三奶奶，您有什么吩咐，直说就好。”</p>
“你下去歇着吧，我没事儿。”她的声音出奇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p>
见秋月依旧犹豫，她又说道：“明儿一早要到太太院里去请安，你早些叫我，迟了让人挑理。”</p>
秋月应了一声，轻手轻脚退了出去。</p>
远远的，三更鼓的声音隐约随风传来，屋内始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p>
金丝楠木的拔步床，重重紫色帷幔遮着，裴三奶奶锦绣乡君，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发出一阵又一阵压抑的抽泣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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