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上嘴角破了一个口子看上去有些狼狈的沈秋泽愣愣地看着拎着一袋药起身的吴楚。
他极少有这样愣怔的时候, 像是被人迎头一拳打懵了脑袋一般,一贯掩藏着深重心思的眸子中全然是茫然。
他像是压根就没有想到先前叫他抬手,环着他满意地亲了他额头的吴楚一副提上了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模样丢下一句:“蹭什么蹭, 我们已经分手了。”
吴楚那副模样,跟以前在酒店中陪着做噩梦满身冷汗惊醒的他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裸着上身, 跟抽着事后烟一样靠在沙发上跟他幽幽说:“以后晚上睡着后再扒我裤子, 我就把你皮扒了。”一模一样。
吴楚起身后,将一袋药丢在桌子上道:“药放这里, 记得涂。”
沙发上沉默的人没说话, 只垂着眼抿着唇, 配着惨白的脸庞和被冷汗浸透贴在额头的额发, 看起来就像是蜷缩再角落中安静得没有生息的某种动物。
跟那天滂沱大雨中湿漉漉来酒店找吴楚请求庇佑时一模一样。
吴楚忍了一下, 没忍住,把面前人的脑袋掰到了面前冷着脸道:“你还委屈上了?”
沈秋泽没说话,大概是因为嘴角破开的口子被扯开,他垂着的睫毛动了动,轻微地蹙了蹙眉, 抿着唇。
吴楚幽幽道:“我他妈分手后被打了一顿被滚出来都还没有委屈,你委屈个屁啊?”
说罢, 吴楚捏着他的脸左瞧又瞧带着点懊悔嘀咕道:“本来就只有脸能看了, 现在丑成这样。”
他妈的早知道就多打几拳肚子了,打脸亏的还是他吴楚。
沈秋泽:“……”
吴楚想法很简单。
原谅是原谅,但是不代表着他能心无芥蒂地继续和沈秋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是喜欢沈秋泽,但是也不代表着他能够容忍有人在他面前披着一个假壳子使劲蹦跶。
他不知道沈秋泽一副厌怏怏看上去随时随地都想要嗝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沈秋泽一副漠然高高在上的样子又是跟谁学的, 他只知道沈秋泽之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好的,一分开就浑身都是臭毛病。
如果沈秋泽今天还是像之前一样,浑身抗拒态度尖锐地跟他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吴楚绝对会头也不回地摔门就走,压根就不会理会门后的人是死是活。
但是沈秋泽没有跟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而是选择了血淋淋的过往都撕扯开给他看,在强行撕开的血淋淋过往中潜藏着微弱的求救。
因为好像意识到了,再不干点别的,吴楚好像就真的会走了。
那个眸子亮得像黑暗中一簇火的男生,真正走了后就不会再在凌晨后半夜在他浑身冷汗做噩梦时睡眼惺忪陪着他,也不会跟他坐在沙发上打着游戏,然后嗤笑他菜得要死,却在之后偷偷帮他把那个游戏的关卡全部打通。
他走了,就不会再回头了。
他身边出现了身份地位样貌都跟他相差没多少的褚萼,那个像毒蛇一般阴冷的褚萼会亲昵地抚着吴楚的眉骨,弯着眼轻轻叫着吴楚:“哥。”
窗帘被夜风浮动,走到门口前的吴楚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他瞥了一眼沙发上的人带着点嫌弃道:“好好涂药。”
说罢,大门被关上,整个客厅变得寂静了起来,灰白色调的家具让客厅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
冰冷的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某个人温热的触感,破了的嘴角上药之后刺痛火辣辣蔓延起来,靠在沙发上的沈秋泽垂着眼盯着盘踞上手腕上狰狞的几道疤痕。
客厅时钟一点一点转动着,沈秋泽将目光移开,看着散落在茶几上的几盒药后,指尖动了动。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浸透后贴在眉骨上,整个人都像是从沉溺的海水中被人拽上来一般。
浑身虽然湿漉漉,却骤然被新鲜的空气给灌满了鼻腔,充盈着某个人干净的气息,氤氲得像是温暖轻柔的雾气,将整个人给包裹漂浮起来,隐隐约约从缝隙中窥到了几缕光。
沙发上的沈秋泽闭着眼,呼吸轻轻,那么久以来,头一次在这个灰白色调冷冰冰的屋子中有了放松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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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客厅中,一个黑得跟黑炭一样的东西窝在茶几上,两只眼睛黄澄澄跟电灯泡一样,它脑袋一点一点地嗅着面前的火腿肠,还伸出爪子扒拉着几下。
沙发上的殷缙用湿纸巾包裹住手指,擦了擦那翘起来看起来脏兮兮的猫尾巴,擦干净后,他才弹了弹那猫尾巴带着点笑意道:“吃了东西就回来给他看一眼啊。”
省得吴楚天天把自己房间的窗户敞开,就蹲着那爬上来挠窗户的猫。
伸出爪子扒拉着面前火腿肠的猫头也不抬,低头只用那黑乎乎的尾巴晃了晃。
防盗门传来开锁的动静,殷缙用指尖点着猫尾巴,没抬头,只眼里带着笑意低声逗了逗猫道:“你饲主来了。”
男人冷白修长的手指衬托得那黑乎乎的猫更加像一坨煤炭,铁门关上没几秒,殷缙就看到到吴楚猛然就蹿到
了他跟前,抓着他手有惊无险瞪着他道:“这煤炭那么凶,你去逗它?”
坐在沙发上的殷缙挑眉道:“煤炭?”
茶几上的猫听到吴楚的声音,浑身的猫毛都猛然炸开了,像个毛团子碰到了静电,凄厉地叫了好几声后便慌不择路地朝着旁边沙发蹿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上去熟练得不得了,蹿到了沙发上就窝在一动不动装死,仿佛碰到了什么活阎王一般。
殷缙有些愣,转头看了看吴楚,再扭头看了看猫,好一会才对着吴楚神色复杂道:“你把它阉了?”
吴楚沉默,像是被噎了噎道:“什么叫我把它阉了?”
殷缙淡定道:“就是你是不是带它去宠物医院把它的蛋蛋给摘了?”
要不然吴楚怎么那么遭这只黑猫嫌弃?
吴楚道:“……”
他恼怒骂骂咧咧道:“摘个屁的蛋。”
“你才被摘蛋。”
男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瞪着那只黑猫不屑嘴硬冷笑道:“像它那么丑的猫,我看都不看一眼的。”
五分钟后。
吴楚对着殷缙催促道:“你让它把脑袋凑过来一点。”
站在茶几上像个黑炭一样的猫眯瑟瑟发抖,哆嗦地吃着殷缙掌心中的火腿肠,死活不往他旁边的吴楚面前凑。
殷缙挠了一下猫眯的下巴,试图让瑟瑟发抖的猫眯放松下来,听到吴楚话后,他狭长的眸子中带了点笑意似乎有意无意道:“你靠我近一点。”
“它自己会吃的。”
吴楚果真靠近了他一点,看着那黑猫哆哆嗦嗦地舔了他一下掌心,他搓了搓另一只手对殷缙小声道:“它真的好丑啊。”
黑脑袋跟炭一样黑,龇牙咧嘴时跟山海经里的动物跑出来吓人一样。
黑猫:“……”
殷缙点了点头,也压低着嗓音带着点笑意道:“是有点不太好看。”
“不过以后可以买白色的。”
“白色的可能会看起来乖一点。”
虽然他洁癖比较严重,从未想过要在家中养一只会吃喝拉撒的宠物,更别提像猫眯这种到了掉毛的季节可能会掉很多毛,但是看在吴楚那么喜欢的份上,他也不是不能够忍。
不过刚开始可能只能养一只,因为他得慢慢适应,等到他适应了,吴楚想再多养几只也没有关系。
面前的吴楚低头眼疾手快地撸了一把猫毛,心满意足嘀咕道:“好家伙,喂了它那么久。”
“等到我快走的时候才来看我一眼。”
他笑起来露出两颗浅浅的小虎牙弹了弹面前黑猫毛茸茸的脑袋,对着黑猫逗弄道:“来报恩的?”
殷缙也笑着道:“什么来看你一眼报恩的……”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手上的动作僵住了,好一会,男人才骤然抬眼望向吴楚道:“你刚才说什么?”
吴楚逗着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抬头抓了抓头发道:“我给忙忘记了。”
“过几天我应该就不住在这了。”
国外曼特斯车队高管已经给他发了邮件,跟曼特斯车队签约这件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即使在曼特斯车队中只能做二号车手,但是有车队签约意味着能够有训练场地和条件,对于吴楚来说,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一件事了。
出国到曼特斯车队总部处理完合约的事情后,大概今后都会在国外进行训练,自然就不会再住在这间出租屋了。
狭窄的客厅很安静,没有什么动静,坐在沙发上的殷缙嗓音有些低淡淡道:“过几天不住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吴楚看着黑猫吃完火腿肠后,满足地低低叫了两声尾巴晃了晃,跃到了沙发上,他不知怎么地,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
客厅陈旧泛黄的窗帘被夜风吹得浮动起来,纱窗外透着对楼的几点亮光,阳台垫着一块木板,是为了防止那盆吊兰坠落才垫上去的。
如今那盆吊兰被养得很好,簇拥的碧绿枝条看上去生机勃勃,但因为本就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又因为前期长势不太好,后面即使长起来了也多多少少带着点土气。
殷缙是什么人?
殷家嫡长子,身份权势即便是不说,旁人也能从周身的气质能够看得出来他不是普通家庭能够培养出来的,他若是想要些漂亮的品种,圈子里多的是人上赶着送给他。
但是他就守着一盆土里土气的吊兰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连位置都不挪一下。
但是如今他不挪,那盆吊兰说要挪位置了。
这会说不定连花盆都找好了,就等着过几天挪窝的时候拍拍自己脚下的泥巴,然后快快乐乐地一屁股坐进了别人家的花盆里。
他殷缙却什么都不知道。
还想着以后跟别人养什么猫。
连养白的还是黑的,养几只都想好了。
沙发上的殷缙嗓音越发冷淡道:“什么时候跟房东谈的?”
吴楚也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下道:“前不久在微信上说的。”
殷缙沉默了一下,他冷眼想着,除了那朵小白花,没有其他的原因会让吴楚主动提出搬家。
他淡淡道:“是搬出去跟他一起住吗?”
男人嗓音很淡,但是能够让人听出寒意,听得
心里直发毛。
吴楚莫名其妙就有种在外面给人带了顶绿帽子的感觉,他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给甩了出去后奇怪道:“不是啊。”
殷缙慢条斯理笑起来,眸子里却没有什么笑意道:“搬出去就不会再搬回来了是吧?”
吴楚靠在沙发上,望着头顶那张发亮的白炽灯道:“应该是吧。”
其实挺神奇的,吴楚转头歪着脑袋盯着殷缙,像是有些出神。
吴楚在小时候经历过褚萼做的那些事后,极少会主动与身边的人交好,在国外的车队中,认识的人也大多是因为对方性格开朗热情,像米迦罗一般坚持不懈围在他周围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是殷缙显然跟性格开朗热情沾不上边,性子冷淡克制,刚开始眸子里的笑意永远是疏浅淡薄的,哪怕是坐在轮椅上,周身气质也永远不会输落于旁人。
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就跟殷缙混熟了,后知后觉才发现,他能够让有着洁癖的人坐在饭桌前剥上好几个小时的毛豆,也能让把超市几百块的西装穿出昂贵奢侈感的人安静地在长长的打折队伍中替他买着猪大骨。
好兄弟。
这么一想着,吴楚满意地拍了怕殷缙的肩膀,感叹道:“以后我发了绝对不会忘记你。”
“那什么签名,你问我要,绝对管够!”
F1世界冠军的签名,怎么说也能拿出去吹一吹。
殷缙偏头看着拍着他肩膀的手,漫不经心伸出冷白的手扣住了吴楚的手,狭长的眸子半阖着,他低低微笑道:“是吗?”
温水煮青蛙没用。
滴水不漏防着那小白花也没用。
他以为他们一直在一种微妙的界限中,他以为他能够捡回一只湿漉漉的丧家犬,哄着哄着那带着警惕的丧家犬就变成了在他怀里睡觉的小奶狗。
但是实际上他屁都不是。
人家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长长!(挺起胸膛扭扭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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