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吃饺子!”一年里我数不清带玲尔吃过多少次饺子了以至于后来她说我脖子上都是饺子味,我本以为她已经讨厌了吃饺子了,现在却又突然邀请我,可惜我刚丢掉了我同世界的联系,变成了孤单的一个人,实际上我本来也是孤单的一人,我在家里极力扮演着边缘性的角色,如同我在学校里一样,我很讨厌那些为了收获成年人认同而极力卖弄自己的同学,每当他们含着老师奖励的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伸出我的脚绊倒他们,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的水果糖直接飞到了好几米外的空地上,阳光携着尘裹煎饼一样抱着晶莹的水果糖,我看得入了神以至于他的哭声引来了老师我都浑然不觉。那个下午我站在了教室门口,那里离空地几步,门口有好几道算数式,是我以前留下来的杰作,我很满意这样工整的东西,我继续看着这件艺术品,尽管上面不合时宜的有着沙粒,太阳光折射以后我看到了里面的一个个气泡,像一个个齿轮一样被关在了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世界里。
“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啊?”玲尔试探性的声音轻轻拍打着我涨红了的脸。
“怎么可能!”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是否有底气,现在回忆起来应该是有些颤抖的,我在那一瞬间好像被母亲抱住了,我却又想极力挣脱,这应该就是有人关心我时我的反应了。
“那你怎么不带我认识认识你的朋友呢?”后半句话几乎是像微风穿过柳叶一样轻,我怕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她。她把玩着自己不到肩的头发,手指像戴上了黑色的戒指一样,和白洁的手指组成了一副画。我看向她不敢对视我的眼睛询问为什么这样说,玲尔解释道她认为自己跟我已经够熟悉了,理应认识一些我的朋友,我尚未成熟的逻辑上没发现这句话的问题,于是我便答应了她。
这下轮到我头疼了,我去哪变出一个朋友呢?我不是没有朋友,我是在想有哪个朋友足够有趣能让玲尔对他刮目相看的同时有一种“哇不愧是我的朋友”的赞叹,小孩子的思考往往严肃且认真,我考虑过了我的文具盒,他有着独角兽的外表,我一向喜欢跟他分享我对世界的看法,因为他总是静静地听我说而不会突然发表自己的看法提出我不对,我不是不欢迎其他的声音,只是我觉得我的同龄人都过于幼稚,而有些大人也只是带有岁月痕迹的空壳而已,独角兽先生好奇的眼睛是我最好的玩伴,我第一次发现蚂蚁搬家会下雨之后立马拉着独角兽先生一起观看分享,可是我不打算这时候介绍给玲尔,你知道的,第一次见面应该多一些话,可是独角兽先生很少说话。我又想过家门口巷子里的小花猫女士,我是在一次帮妈妈买东西的时候认识到她的,她带着理所应当的态度过来蹭我的小腿,当我弯腰想抚摸她的时候她突然勾破了我的袋子拉出来了一根火腿肠,速度之快我只来得及用眼睛跟随她,一段轻盈的三连跳以后她惬意地趴在墙上享受着本来应该是我的火腿肠,她眼里根本没有我!可是我没有生气,反而我更想获得她的认同,我会想让她在我怀里打个哈欠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可是她既谨慎又优雅,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得手,果然不能是她,如果玲尔的裙子被扯破了怎么办,我肯定是把我全部身家卖了都赔不起的,因为玲尔一直小心翼翼地对待它。
想了好久,我似是下定决心了一般,要给玲尔介绍章先生。章先生是我们那条巷子有着最大院子的人,可是总是闭不出户显得冷冷清清的,我认识他是因为有一次放学他突然打开漆黑的铁门,漏出小丑一样红色的鼻子,冲我招了招手,我也不见外地直接走过去,因为我知道他总是打开铁门的一条缝偷偷地看我们这些放学路上回家的小孩子,每当我也看向他时他却立马装作在看别处一样。
“有什么事吗先生?”我说着话却把眼神一个劲地往院子里飞,我一直想看看这个小县城里最大的院子是什么模样的,可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却固执地用竹竿一样的身体夹在两道黑色中间没收了我所有的目光,我不禁在心里嘟囔一声。
“叫我老章就好,你认识字的?立早章,我知道你,你是那个住在巷尾楼上的小张,”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使我觉得好像我就该被叫小张他就该被叫老章一样,不过我很喜欢这样没那么多规矩的大人。
“你能帮我去对面打一瓶酒吗?不远就在对面,我给你五块钱作为酬劳。”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过不是为了钱,是因为我看到他脸上急切的表情,鼻子眼睛拧巴在了一起,我早上等爸爸上厕所出来时在门口镜子前看到的自己的表情一模一样。他伸手给了我一张崭新的十块钱,我第一次见跟新学期发下来的课本一样这么崭新的钱,我来回摩挲钱上凹凸的盲文,喜爱极了。然后他又给了我一个暖水瓶,我当时怔了一会儿,在他确定的眼神中我缓缓拿起这个有我一半高的,酒瓶?
“好了好了快去,对了如果提不动的话先把水瓶扔了别勉强,别洒身上不然回去要被你爹揍的,没小孩子在你这个年纪能喝酒。”他摸了摸我的头像是给了我力量一样,我马上提上水瓶向巷子对面走去。
“老板,装满!”我把暖水瓶递给小卖部的老板,老板看向柜台一样高的我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那个怪人还能有个小帮手啊哈哈哈!”我没时间跟他说话,我还在手心里来回摸着那十块钱,珍惜我们最后的时间。“那个怪人一个朋友都没有整天喝得烂醉还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没想到还有一个小小朋友啊哈哈哈哈”我没想到他还要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不耐烦地快速递出了钱,我听玲尔说分别的时候越快越是不那么痛,她当时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实际上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骗人的,分别的快慢根本没什么分别,痛苦的长短也根本不影响悲伤。
“喏,你的暖水瓶和5块钱,少跟那个怪人一起玩,他会把你变成小怪人的。”我看着眼前的5块钱心都要碎了,满是油污,凹凸不平的盲文也变得像老人的脸庞一样平平整整,我痛苦地接受现实,拿起暖水瓶往回走。我是十分尽力地走过那段路的,不出老章所说的我很难驾驭这像牛一样重的装满的暖水瓶,我有很多时候想着丢了算了,又觉得不能让这第一次认识我的人觉得我一点也不可靠,便尽力地往黑色铁门走去,那天晚上我的胳膊连筷子都举不起来,饭也就没吃,妈妈一边说我只知道玩一边把饭倒进了自己碗里。我终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我像是刚放下枪的士兵一样如释重负,刚想敲门,门却自己打开了。
“嗯给我就好。”男人轻巧地拿进去暖水瓶,他瘦得可怕,不是说他有多瘦,而是他的指节很不自然地有着突起,上面盖着一些厚厚的茧子,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等一下还有这个。”我把5块钱快速递出去,老章疑惑地看着我像送瘟神一样的速度,于是我给他解释了我的看法,他点点头,喃喃道“小怪人”把钱收了回去,准备拉上他同世界的防备。
“等等,我,我只休息了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会说出这句话,我是一个很不喜欢撒娇的人,可能是老章开始对我的关心,也可能是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得到的奖赏,看着他忘了什么的动作,我提醒了他。
“哦,做得不错。”他快速地摸了摸我的头又抽回去把暖气瓶打开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我很不满意地往回走,揣着兜踢着门口的小石块。
“你下次可以再来,小怪人!”“你才是怪人呢!你是老怪人!打酒的都说你是怪人让我少跟你玩儿!”我不符合年纪地对自己的陈述提供着证据,事实上我也只是赌气而已,倒不是称呼,是我没得到更多的奖赏。他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来回摇摆,笑得咳嗽不止,脸上也有了血色,还挂着两行眼泪,“哈哈哈行,那你下次还来吗小怪人?”
就这样,他的魔法咒语只过了二十分钟便进化成了小怪人和老怪人,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来!”电影里的主角都是这样说话的,我当时觉得自己也很酷。
我没有收到更多回应,只有铁门的吱呀一声,我心里抖了一下便继续走着,突然头上多了什么东西,我拿下来一看是一片红色的枫叶,火红色的叶子像是燃烧的生命一样打动着人,后来才知道老怪人院子里有一棵大大的枫树,而这竟也是他最后的归宿。总而言之,我决定了把老怪人作为朋友介绍给玲尔,老怪人再怎么样也是成年人,我有一个成年人朋友,我摸了摸鼻梁感觉威风极了,已经等不及收获玲尔看我时崇拜的眼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