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早在来书房的路上常念便打定了主意, 她家侯爷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冷酷无情,这样的男人想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要哄住他还不容易么?加之又是在书房这样文雅肃穆的地方,总不能起了兽欲吧?
她安全得很。
于是便娇娇地扑到男人怀里问了那句“侯爷没有一丝一毫的想念朝阳么?”
她原也不指望他能答一句“想。”
哪料话落下不久, 她再抬眸去看近在咫尺的夫君时, 竟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幽深的漆眸, 似笑非笑, 情浅欲浓, 那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映照出她漂亮好似不谙世事的脸庞, 眨眼间, 又吞没殆尽。
常念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心道完了!
说他是深藏不露的禽兽果真不假。
她下意识便起身要“逃”。
不知何时揽住腰肢的大掌却微微用了力,将她勾回去,稳稳跌回他腿上。
江恕垂眸看着她粉嫩双颊,气息重了些,缓缓拂在她面上, 声音低沉:“着急走?”
常念抿唇不答, 试着动了动, 禁锢在腰上的臂弯竟又用力了些。
所以, 羊入虎口自投罗网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傻子吧?!
自知不是虎狼对手的小绵羊十分乖觉,能屈能伸, 这便语气弱弱地道:“……没,哪有呀。”
江恕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那时候, 常念的心肝好似都颤了一颤。床上的宁远侯,与平时的宁远侯, 简直天差地别, 说是两个人也不为过。一个恶劣至极, 手段层出不穷;一个严肃刻板,不近人情。
她极力稳住心神,心道既已来此,既已落了虎口,便更没有落荒而逃的道理,于是轻咳两声,温声细语:“侯爷早出晚归,忙于公务,连晚膳都顾不上用,朝阳心疼侯爷辛劳,特叫厨房煮了参汤来,不知是否冒昧,打扰侯爷办公了?”
“无碍。”江恕淡淡地道,瞥了案几上的食盒一眼。
常念见状,忙道:“不若朝阳给侯爷端出来?”
江恕:“嗯。”过了一会子,怀里的人却没动静,他垂下眼,正是常念红着一张脸十分难为情地仰头望过来。
“……侯爷。”她犹豫道,“你得先松开手,朝阳才能起来、才能够到食盒呀。”
江恕顿了顿,手指微动,遂松了臂弯。
然力道甫一松,常念便立时跳出几步外,仿若身后有什么牛鬼蛇神一般,察觉男人忽而皱起的眉头,她又动作不甚熟练但极快地揭开食盒端出参汤,推到他面前,笑魇如花:“侯爷快尝尝。”
江恕依言喝了两口,没再说话。
常念绕到他身后,轻轻柔柔给他捏起肩膀来,一面不动声色道:“侯爷,今日朝阳逛园子,瞧见好些黑衣男子,观之言行有素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我们侯爷管教出来的,也不知婚配没有。”
江恕默了一会子,放下汤匙,语气有些疏冷:“殿下瞧上哪个了?”
常念:“……??”
她怎么从中听出一股子阴阳怪气的意味?
常念是个耐得住性子的软脾气,柔声问:“侯爷说什么呢?朝阳怎么听不懂。不过是好奇问上一问,心想侯爷此番回京都成婚了,若是属下尚未婚配,不如趁此时机也瞧瞧京城的闺秀,一军营的光棍传出去也不好听呀,有道是先成家后立业,家中有夫人操持后院,将领们于军务上必能更安心。再者说了,万一有不知情的,或许还要说侯爷不体恤下属,岂不是于侯爷名声不利?”
江恕回身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常念瘪了瘪嘴:“所以你这是嫌我多管闲事了么?”
不待他张口,她就放开手,作势要走:“好好好,是朝阳闲着碍着侯爷的眼了,啰哩啰嗦吵着侯爷的耳了,朝阳走就是了。”
江恕不由得头皮一麻。
真是蜜糖罐子里娇养出来的小孩心性,半点委屈受不得。
他伸手拉住那截雪白皓腕,遂起身,将人拉回来,按住她肩膀在椅子坐下,“你倒是说什么都有理。”
常念抱起胳膊别开脸:“你肃着一张脸,凶巴巴的,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在审讯犯人,你且实话说,我方才的一番考量可有道理?”
得,反客为主凭空想象也是为朝阳公主量身打造的。
江恕扯唇一笑,没脾气了,“有。”
又答她起先那问题:“此番随我回京的将领除了陈更已成家,其余皆无婚配。”
闻言,一抹欢喜跃上常念精致如画的眼角眉梢,只见她转过脸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侯爷,那朝阳几日后在府上置办个赏花宴,邀上一众闺秀登府,侯爷便准大家伙半日的假,或者请他们来府上议事也成,届时花厅水榭相看一番,可好?”
“依你便是。”江恕像是有些无可奈何地点了头,平平语气里漾些许他也未曾察觉的宠溺。
常念欢欣得站起来,一把抱住他,脑袋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蹭了蹭,格外亲昵:“侯爷对阿念可真好!”
随后又放开手,盈盈福身,端起那优雅大方的姿态,十分懂事地道:“如此,朝阳便先回朝夕院安置,不打扰侯爷公务了。”
言罢转身,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涟漪轻起,环佩叮当,无不是少女轻盈娇美,温柔似春风,和煦胜骄阳。
江恕远远看着她窈窕身姿行至门口,不知怎的,怔然片刻。
而门口那处,常念忽然停了步子,回眸道:“侯爷,明日归宁,你不要忘了哦。”
江恕微顿,回道:“自是没有忘。”
她倒是肯给他面子。
岳父是皇帝,岳母是宠冠六宫的虞贵妃,大舅哥是深得民心的豫王,外祖是位列国公的三朝老臣,试问哪个女婿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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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第三日归宁不是小事。
江恕已提前准备好厚礼送给二老。
只是卯时照旧在校场练武,半个时辰回来后,难得见那位贪睡的娇贵主起身了。
二人一同用早膳,许是起得早了,常念困怏怏的没什么精神,随便扒拉两口便回寝屋重新梳妆打扮。
她需得让母妃知晓她嫁来候府后过得不错,日后才能放心。是以,脸色着装这些肉眼可见的东西便需格外上心,虽然她也的确是过得不错。
不过穿衣裳时,常念瞧着身上尚未褪却的淡淡痕迹,深深皱了眉。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这两日她都不去瞧,尤其是听两个丫头说,那夜是江恕亲自给她上的药,视线每每触及,更为难堪。
今日不同。
万一母妃拉着她说体己话提到了可怎么好?
常念往外唤了一声:“春笙?”
是夏樟过来答话:“殿下,春笙去小厨房装糕点了,您有何吩咐?”
常念犹豫一下,支吾道:“就那夜,华姑给的药膏,速去找来。”
“是。”夏樟转头去找,随即就看见窗台上一个小瓷瓶,她拿来打开瞧了瞧,是雪白的膏体,泛着清香,夏樟不疑有他,便拿给主子了,又问:“殿下,要奴婢帮您吗?”
里头传来一声干脆利落的“不要。”
常念的脸皮实在薄,这等事还是自己来为好。
药膏凉凉的,抹上很是滋润,她将有淡痕的地方通通抹了遍,及至下面,也上了药,万幸脖子上没有,不若眼下天热了,衣裙单薄,遮都不知该怎么遮。
想着,待药膏吸收后,她又重新抹了一遍,期望这些印子快些消了,遂才穿上衣裳。
原本都还好好的,哪料上了马车不久,这身子就有点不舒服起来了,偏偏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处不舒服,只觉心火“噌”一下窜上心头,左右挪动就是坐不住。
江恕今日没有骑马,与她同坐在马车上,见她脸色泛红,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的手掌宽厚干燥,因是初夏,贴上额头上是带着温热的。
常念却是在那一瞬间起了反应。
竟是……想要他再摸摸。
身上也猛地泛起一阵钻心刺骨的痒意。
可江恕只探一下她额头的温度,看看有没有发烧,见是正常的,便放下了。
常念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往身上贴了贴。
江恕微怔:“怎么了?”
闻声,常念浑身一僵,猛地撒开手,摇摇头坐到角落远离他的位置,手心攥紧成拳头,极力克制着那股莫名其妙的渴望。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眼前总浮现大婚那晚,光影陆离,缠绵悱恻,痛着,也欢愉着。
不!定是幻觉!
马车上备有凉茶。
没过一会子,常念就接连饮了好几杯,纵是如此,脸颊还是染上两抹绯红,额上也滑下细汗来。
江恕的眉头皱得越发深,然见她抗拒,伸出去的手掌顿了顿,还是放下,沉声唤:“朝阳?可是身子不舒服?”
常念背过身去,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说罢她便靠着车架阖上眼,双腿微微发软,禁不住地并拢起来,那难为情的地方好似湿了。
从这角度,江恕只看得到她纤弱的背影,但也察觉不对来,拧眉掀帘吩咐车夫:“快些。”
眼下马车已经行至皇城附近的隆恩街,路上车架甚少,车夫马鞭一扬,速度快了倒还算稳当。
不过一盏茶功夫,到达午门。
房嬷嬷早已听候虞贵妃吩咐等候在此,见人到了,赶忙笑脸迎上来,谁知是看到满额大汗双颊酡红的小主子,一下便急了,忙问:“侯爷,我们殿下这是怎的了?”
江恕扶着常念酸软无力的身子,正要开口,常念忽然抓住他的手,声音颤着,对房嬷嬷道:“嬷嬷,我肚子痛,想来,是月事……嬷嬷先去永乐宫回禀母妃可好,叫她不要担心,我回了琼安殿处置,稍后便过去向母妃请安。”
“好好,都听您的。”房嬷嬷连忙点头应答,过来微微扶着她上了软轿。
春夏二人焦急不已,立时便分了一人去请太医。
这时候常念也顾不得了。
江恕一路相随,回了琼安殿门口,遂抱她下来,由春笙引路到了殿内,将人好生放在床榻上。
自她大婚后,琼安殿的一应布置都保持原样,虞贵妃每日都派人来打扫过,物品一类都是干净的。
春笙急忙要去打热水,却听小主子道:“你出去,把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来。”
春笙愣住:“那怎么成?您的身子……”
“出去!”常念忽然大声道。
春笙一咬牙,急忙对宁远侯道了句“侯爷定要照顾好我们殿下。”才退出殿外。
江恕坐在榻边,神色凝重,“朝阳,我知你不想让母妃担忧,然这时候硬撑不是回事,需得太医来看过才成。”
常念看着他薄唇一张一合,心底紧绷的弦终于“啪”一声断裂,那会子,什么也顾不得了,只忽地紧紧抱住了身侧的男人。
她身子烫人得紧。
又,软绵得不像话。
江恕心底那点阴私欲望顿时变得无处藏躲。
他当真是禽兽么?她都病成这样了……
这念头甫一冒出来,无异于把人置在道德良知的耻辱架上。
江恕的脸色沉得可以滴水,抬手欲把怀里的人拉开。
常念也是这时哇哇大哭出声,委屈得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侯爷,我忍不住了呜呜……不知谁这样恶毒,竟敢背地里给本公主下药,且,且好像还是那怡红楼常使的催情药……好丢人,我好难受啊。”
江恕动作狠狠一顿:“你说什么?”
常念强撑了一路,哪里还有神志再说一遍,只知晓顺从着心底,滚烫的脸颊贴着他脖子,双手也开始不安分地乱动起来。
“侯爷,你帮帮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