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去就是内宅了,许青阳脚下缓了缓,他一个外男,不好进啊,目光带着问询看向余易。
“进去,把那个奴大欺主、搬弄是非的婆子给我绑了!”
“是!”许青阳得了吩咐,脚下生风就进去了。
余易又把喜鹊叫到跟前,小声的吩咐了一番,看着她笑着雀跃的跑出了院子,这才回身看了看正闹腾着的主院,拾级而上,跨过三级青石条阶,进了主院的门。
闹腾吧,往后有得闹腾了,希望日后别自己抗不住啊。余易嘴角含笑,她很有些期待向氏的表现呢。
“你是谁,怎么敢进内宅来?还不快滚出去!”突然出现在主院的年轻男子把向氏吓了一跳,连装腔作势的呜咽都装不下去了。
“夫人,这就是那丫头身边的人,刚才就是他打了老奴啊,夫人可得为老奴作主!”黄婆子也正张着耳朵等着余易的到来,等她来给向氏行礼赔罪,等着看夫人怎么敲打她。
可怎么突然就是这么个凶狠的男人进来了?啧啧~胆子还真是大啊!
黄婆子就是算准了余易身边只跟了个小丫头来,她才想着要把吃的亏在夫人面前找补回来,祖母管教孙女儿,怎么样都不过份!
可没料到余易竟然会让外男进了内宅。不过这个男人虽然有些吓人,但只要他进了内宅就是理亏了,量他也翻不起三尺高的浪来,黄婆子的害怕情绪只是一闪而逝,立马单薄的嘴角翘起,露出得意的阴笑来。
许青阳是将门之后,不管际遇如何,傲气总在的,像黄婆子这种不入流的老货最是让人不喜,当即也不吭声,上前一出手就把她给制住了,抽了她的腰带,反剪着双手绑了个结实,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还不待黄婆子有所挣扎,已一脚把人给踹到地上了,冷眼看着像看一条死狗。
“哎呀~”向氏吓得大叫,实在料想不到来人话都没有说一句直接就动手,一个小小的奴才哪里来的底气,这完全颠覆了她近二十年来当家主母的认知。
“来人啊,来人啊,这是反了天了!”情急之下,向氏哇哇大叫,完全忘记了自己做怪,把家里的下人仆从全给发卖了呢。
余易进来就看到这有趣的一幕,黄婆子倒在地上,向氏吓得面无人色,恐惧的盯着许青阳大叫,还不忘摆当家夫人的谱,不停的恐吓许青阳。
“我要把你发卖出去!”
“哪家的奴才这么没规矩!”
与她相比,黄婆子就要识时务得多,被许青阳打了一巴掌,现在又被反剪了手踢倒在地,无论是脸上的红肿,还是手臂上传来的疼痛,都在提醒着她,面前这个人不好惹,现在不是激怒他的时候。
“小哥儿饶命,老奴做错了什么啊,再也不敢了。”嘴里不停的告饶,生怕他再动手。
许青阳只是冷着脸,毫无反应,抬头就见到余易抱着手臂斜依在门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他有些难堪,颇为怨念的白了余易一眼,退了出来。
想他堂堂许家公子,竟然沦落到对付一个婆子的份上!
余易遭人白眼,却完全没有自觉,犹自笑得开心,只是许青阳这一退,就把她完全给暴露了出来。
“是你!是你教唆下人这么对自己的祖母的?”向氏看到余易心里所有的恐惧全化作愤怒,把矛头对准了她。
“反了天了!大逆不道的小贱人!”向氏胀红了脸,似乎什么恶毒的谩骂都抵不上余易的恶行,只是她一直受到的教养让她根本骂不出什么别出心裁的话来,翻来覆去不过那么几句。
余易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就这么点战斗力吗?”摇了摇头,似乎很是失望。
她不屑一顾的样子完全激怒了向氏,整个人像煮开了的茶壶,急欲爆发,却偏偏又找不到出口。再顾不得再保持端庄娴淑的架式,顺手找了个靠枕就向余易甩了过来。
许青阳有些担心的准备上前,余易摇了摇手,身子轻快敏捷的闪避开去。“祖母,你年纪一大把了,可得注意修身养性,万一自己给气出个好歹来,多不值当啊。”
这话是在劝人吗?年纪一大把了!向氏最自负的就是容貌可人,现在被人这样说,怎么受得了?
向氏被余易的嬉皮笑脸气了个仰倒,可动手她又不敢,那个男人可就站在旁边,她万分的相信,若自已对这个死丫头动了手,下场绝对不会比黄嬷嬷好。
“迎春,迎春,死哪里去了!”向氏这才惊觉自己的帮手太少了,这会儿还能站在她身后的人,还有一个迎春没到。
“夫人!”似乎是应唤而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婢女手里捧着一碗羹汤,急匆匆的。
“都这时候了,你家夫人都要被人打死了,你个贱蹄子倒底是死到哪里去了?”向氏怒瞪着眼,满心的委屈。
“夫,夫人,您早上的银耳莲子羹还没做得,奴婢,奴婢……”迎春怯怯的看了看场上乱成的一团,小心翼翼的把碗送了上去,“您可别跟自己个儿的身子过不去,族里不是有族长和长老们吗。”
向氏好像也醒过神来,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失控失了身份,也或许是真的肚子饿了,真的伸手端了碗,坐下来吃东西。
只不过吃相就着实谈不上优雅了,捏着汤匙的手指发白,用力的搅动,发出很大的声响,像是要把火气都发泄在那只碗上。
余易眯了眯眼,这个叫迎春的丫头不简单啊。
从她刚出来时端在手里的羹汤上冒出不多的热气来看,她来了应该有一会儿了,可却躲着不出来,一看就是个知道名哲保身的主。
出来之后,明明是胆小怯懦的样子,却能一出声就劝住了向氏。
能在向氏卖了满门下人的情况下还留了下来,想来也不会差吧。不过,懂得得明哲保身就好。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族长来,我就不信了,余氏就能容忍不孝子孙反了天去!”向氏显然被迎春的话提醒了,自觉有了主意。
“就不用麻烦迎春姐姐跑那一趟了,想来族长过不了多久也该到了。”余易径直上前,找了个绣凳坐了下来。“外面的天气怪冷的。”
黄婆子这才往后面看了看,根本没有找到余易身边那个跟着的小丫头。原本坚信的胜算十足在这一刻有些动摇起来。
事情怎么就一步步不受控制了呢?请族长都吓唬不住了吗?族长了来治她一个不敬长辈之罪她就不怕?
倒是迎春面对余易时倒落落大方,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个女孩与自家夫人现在正对立一般,还上前行了礼,含笑道谢,“那真是太谢谢大小姐了。”
似乎不用这么大冷天的出门很是感念。奇怪的是向氏也没有对她发火,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跟碗里的银耳莲子羹较着劲,好像余易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余易摇了摇头,感觉有些失望了呢,刚才那样气得快要炸多好啊,现在这样端着架子不累吗?
这样不尴不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前院就有声音传来,是一大群人的脚步声。
屋里向氏忙放下了碗,狭长的眼向上一挑,得意的望向余易。这时原本已经在迎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的黄婆子立马翻地倒地,保持着刚才许青阳把她踹成的姿式。
迎春又换了个手炉给向氏后才屏声静气的站在向氏身后,主仆三人已摆好了战斗模式。
演戏?谁不会啊。
余易一脚踹翻了坐着的绣凳,双膝一跪:“祖母,孙女来迟让您老人家受委屈了!”完全是一个真心自责的孝孙。
向氏和黄婆子齐齐翻白眼,差点气个仰倒,这么无耻?!
许青阳忙转过身去,他有点没眼看,实在不想承认跪在地上差点痛哭流涕的家伙是自家的主子。
“这是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威严的声音响起,余易回头就再一次见到了余家的族长余承宗。
似乎他对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很满意,三角眼里射出的目光很随和。向氏高高端坐在主位上,冰冷的地上跪着余易,余易的身后散落着靠枕和倒地的绣凳。
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这丫头胆子太大,向氏是该给她点颜色看看了,还立什么女户!只要向氏端出长辈的架子,把丰城这一房人收拾得服帖了,过继的事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哼,小丫头片子,顶什么事!
族长发了话,余易自然借驴下坡,忙站了起来,“族长爷爷来了啊,快请坐!”地上多冷啊,她咬着牙都忍了十多秒了,这些人的动作还真是慢呢。
说罢便张罗着搬凳子递板凳,“迎春姐姐,还站着做什么?快去准备茶水点心来,这多冷的天儿,还劳动族长及各位叔伯过来。”
虽然余承宗对余易没得到向氏允许就自作主张的站了起来颇为不爽,但到底话儿说得漂亮,也不好直接发作,算是默许了余易的行为。
“族长,余家的兄弟,你们可得为我这个孤老婆子做主啊!”向氏抹了把眼睛,便准备开始哭诉。
“是啊,族长和各位叔伯,咱们好歹是西江大户,没理由会被些丧了良心的下人给欺负了去!这位是我祖母身边的黄婆子,仗着平日里我祖母对她的依重,竟然做下背主的事来,现在更是欺负我祖母老无所依,发卖了家里的下人,明目张胆的让我祖母短衣缺食!这样大胆的奴才还真是丧心病狂!”
“我要处罚她,她还拿我祖母的幌子压我,说我小辈不能犯上,那是不孝,会败坏我西江余家的门风!不得已,易儿才惊动各位长辈,来主持个公道。”
“这老婆子实在可恶,她这是欺我余家无人啊!我余家的门风岂是一个老虔婆说了算的?”余易抢了话头,说得悲愤不已情真意切,先是黄婆子虐待向氏在先,后又拿西江余家门风拿住余易,果然是可恶得很。
“不……”向氏张目结舌,怎么这话一会儿就全被余易说完了呢。
“祖母您也别再给那婆子脸面,您老看看,她身上穿着的这一身,哪是个下人承受得起的?”余易又拿着从黄婆子对上拔下的簪子晃了晃,“就她的这个簪子,少说也有七八两了吧?自己身上就能搜出几十两银子的东西,却故意打发了服侍您的下人,处处哭穷。”
“大家伙儿再看看我祖母这屋子,里里外外还剩下什么?我七叔这才去了多久啊,家里就破败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寒天冷地的日子,我祖母屋子里就搁了个火盆,整个屋子冷得像冰窖!我祖母身边除了她再没别人,如果不是你这个老婆子搞的鬼,难道还是我祖母自己想过清苦日子不成?”
向氏卖了家财的话余易这个小辈不能说,但不妨碍她换一种方式说出来啊。
想说的话余易可是全都点出来了,这时候向氏想要保住黄婆子,就得认自己想过清苦日子,不然就得把黄老婆子交出来。
众人都四下里观望,果然不对劲!
一进门的时候只觉得三房才短短几日怎么就落败至此,现在进了屋,才发现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只有二房的余炳海,他的目光从始到终都盯着余易看。
向氏打着什么主意根本不难猜,三房屋里的东西到哪里去了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数,原本就打算看余易会怎么做,没料到这个女孩这一出手就是先发制人,还让人挑不出不是来。
余易今日是第一次正式回三房来,东西全部不翼而飞,总不能说是她捣的鬼。在她一步步的引导下,逼着向氏做出选择,要么是保自己要么是保黄婆子。
但不管是选哪一样,她已经被余易压制得死死的了,这毋庸置疑。
如果她当着族中人面前承认是自己想过清苦日子,那往后余易怎么对她,又怎么挑得出错处来?若是不保黄婆子,那自己就失去了一条臂膀,身边没了得用的人,往后的日子过得好或不好,又有谁知道?
想到这一处去的除了余炳海,还有余承宗,原来被压制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所希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