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氏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她卖光了家业,就是单纯的不想便宜了余炳文这一房人。她自嫁到余家,就接手了那么大一个别人的儿子,她不把他赶出去,难道留下来跟自己的孩子跟家产吗?
余炳文最终净身出户,一个人远走丰城,她都快要把世上还有这么个人给忘记了,谁知道一晃眼,那人却积攒了一份丰厚的家当,比自己的儿子还过得好。好在那个人死了,光留了家业。这岂不是天赐的良机?
本以为夺了他的家产是板上钉钉的事,哪知道结果竟赔上了自己儿子的性命!
不管余炳坤到底是怎么死的,向氏都记到了余炳文一房,或者说现在当家的余易头上。这份仇恨已经刻在心底,无法磨灭了。可她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还是落到这步田地。向氏看向余易的目光冷到极限,仿佛淬了毒。
她不愿望承认,自己连那个孽障的女儿都不如。可现在面临的问题又不得做出选择。
原本她卖光了一切,把银钱攥到自己的手里,或者补贴女儿,都没有问题,她是祖母,余易养老天经地义,她想要什么余易就得给她买什么,想发个脾气余易就得麻着胆子受着,一家之祖的威风何其风光,若做是让她不满意了,那就是不孝,可以告到官府衙门里去的,就算是余家宗族里对她有意见那也只能忍着,供着。
空荡荡的院落,其实就是给余易挖的一个坑,只要她敢出声质问半句,向氏就正好趁机发难,到时候缺了的东西,卖了的下人,都得给她弄回来,可结果余易半个字都没提,但却又把这个问题摆上了明面。
想了想,向氏对黄婆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经年的老嬷嬷了,怎么那么沉不住气!没看到她的装扮都节俭了不少吗,她一个下人,穿那么好的一身出来做什么,害得她有心圆谎都圆不回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刚才已经说了,黄嬷嬷的这身衣服是自己的旧衣服给改的,赏赐下来的。虽然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不管能不能让人相信,但总有了个说辞不是?
可余易一再揪着黄婆子的发簪说事,这就不好办了。
黄嬷嬷是自己的陪嫁,一辈子就守在她的身边,对她也是忠心耿耿的,是自己身边最靠得住的人,有什么油水也是尽着她捞的,这婆子也好个脸面,平常的首饰发簪都是往重里整,轻了都看不上的。
她头上的那两支新簪子确实是变卖了家财后才买的,重得有些特殊了。
心思电转,向氏衡量再三,最后还是舍弃了黄嬷嬷。
她总不能把自己置于下风,她知道只要自己松了口那等着自己的日子铁定难过。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到底是自己小看了余炳文生的这个贱丫头!
只是她的选择一出口,就明显感觉到族长余承宗看她的目光变了。但这会儿,她还没功夫去深究,自然也不明白自己的选择到底让她选择了一条怎样的路。
向氏不明白,但到场的所有余氏族人可都不是笨人,能被余易托了余炳海请过来的,全是余氏一族里顶门立户,说得上话的重要人物。他们看余易的目光都又不同了。
原本以为余易立女户不过是余炳文没了之后的无奈之举,对于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他们起初并没放在眼里,有同情的,有漠视的,甚至有猜到族长打算的人不免带了看好戏的心态。但现在看来,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
向氏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同住在西江府,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当初就算是族里有人维护着余炳文,结果他都不得不落到净身出户,远走丰城的下场,可就这么一个厉害角色,现在却在余易这么个小女孩手里过不了一招半势,就败下阵来,而且还败得彻底。
众人心思如何,余易不知道,也不在乎,但她对于向氏选择舍弃黄婆子,还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其面上什么也不显,当即给许青阳下了令,好好的查抄黄婆子。
她要做的是痛打落水狗,不但要把黄婆子从向氏的身边赶走,还要把向氏的身家给摸出来。黄婆子是向氏身边最得用的人,她的一切都是黄婆子在打理。
黄婆子并不傻,相反,能得到向氏的信任是个极聪明的人,在向氏选择自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自己这是不会有活路了!
老主子舍弃了她,她不能再让新主子不喜,当即也不再替向氏隐瞒,一五一十的把向氏的算计当着余氏族人的面,和盘托出了。
余易见着主仆两人当面狗咬狗,心里明白,黄婆子这是在向她递投名状。
只可惜到底是晚了一步,向氏的财产大部份都已经转移了出去,但这些内情都过了明路,向氏再想威胁余易要到衙门里告她不孝什么的,怕是不成了,向氏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大小姐,我真的没有胡说,就连这所宅院,也都被夫人卖了出去,过不了几天收房的人就要来了。”黄婆子一个劲的揭发,只希望余易能看在她出了力的份上,留条活路。“要不然,夫人也不会急着一封信接一封信的往丰城送,催你们过来。”
“什么?!”这句话一出,刚才还云淡风轻的余氏族人,现在齐齐变了脸色!
这向氏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余氏三房的这处宅院,其实跟老宅是连在一处的,事实上就是老宅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当初老太爷在世时,念三房是幼子,又不成器,分家是难免有些偏颇,这才把他成家前住的院落扩大了划给他住的。
三房分得的那些庄子、铺子这些年被父子两代人差不多祸祸光了,族里人冷眼看着,也没办法说事,毕竟那些是分给人家自己的。
但现在向氏要把宅子卖了,那就说不过去了。西江余家威风赫赫,现在却要卖了宅子,而且还是老宅的一部份,这无论是谁都不行了。
余炳海面色突变,但还没等到他出声,族长余承宗便一马当先的站了出来,“向氏!我看你往日也是个明白人,现在这做的叫啥事!”
“卖给谁了?如何卖的?你赶紧的说一说,若晚了就由不得你了。”
余承宗也算是看明白了,余炳文的这个女儿做三房的户主已成事实,那份家业他是想不到了,以往与向氏的那些约定也不能做数,而且他甚至不能让她有机会把那些约定说出来。
那现在唯有把她的嘴给堵了,省得将来牵连到他身上来。
接下来的时间,基本没余易什么事了,涉及到了余氏一门的荣辱,自然得由族里的人出面。
向氏面对族人的咄咄逼问,还在负隅顽抗,而余易却是坐不住了,三房被向氏有意搬空,那在冰冷的房子里,很是难熬。
正巧这时二房的孙夫人派了人来接她,余易正好顺水推舟,往二房所在的余家老宅去了。
一进门,孙氏正亲自等着,“事情如何了?叫你来可有打扰到你们?”不等余易见礼,她上前一把把余易扶了。
“谢五伯娘关心了,一切都好,只是冷得很,要不是五伯娘疼我,我再过会儿就要冻成冰了。”余易笑嘻嘻的说道。
自从余绍轩跟她合伙做上了生意,孙氏对她的态度更是亲近了些。
“你这丫头,冷了也不晓得自己过来,你现在回到了余家,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又不是别处。那里的事自有你五伯帮你摆平。”孙氏嗔怪了一句。这个易姐儿她原本就喜欢得紧,再加上一上西江府,就拉着儿子做起了日进斗金的买卖。当然那些收益已经不少,但余家还不至于如何稀罕,但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这孩子是个有心的,跟儿子处得来。
最重要的是,自家的那个小霸王自跟了这个妹妹一处做生意,那性子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沉稳了不少,人也懂事了,这些天那些花天酒地的地方都没再去。
当然这是孙夫人心里的想法,余易知道了心里不知道要怎样好笑,那些花天酒地的地方不去并不能说明什么啊,人家现在呆在西江府里最大的销金窟里,别的地方也要看得上啊。
余易跟余绍轩合伙做生意的事孙夫人是知道的,拿了红利回来她也知道,只是具体做的什么生意她根本不清楚。
不然她要是知道余易一个女孩子,她一个期以重望的小儿子竟然跑去开青楼,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
余易笑了笑,“嗯,我知道五伯会帮我的,不然也不会直接就来麻烦五伯了。”这话说得很是亲近。
其实三房那边发生的事根本就不必余易再说,孙夫人有的是耳神报,那边发生的事一字不漏早传到她的耳朵里了。
“想不到向氏会如此不识大体,这回她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孙夫人捂着余易的手,“你别担心,往后她找不了你麻烦了。”
余易点了点头,这话她相信,余炳海他们做不到,她也不会让向氏有找麻烦的机会的。
两人又热络的说着话,已有丫鬟摆了茶点出来,余易受了一阵寒,也不客气,捧了茶来就着点心就吃了起来。
“母亲,家里可是来了客人?”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
孙氏便面上一喜,“是你四姐回来了!”说罢,起身去撩了门口的帘子,就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由着婢女上前帮她解了白狐毛滚边的斗篷,露出一身红衣的美人儿来。
门口的美人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可以看到起伏的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不盈一握。裙下一双娇小的莲足包裹在精美的绣鞋里,随着走动,若隐若现,越发的妖娆诱人。
孙夫人看到这身装扮,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大冷天的可别冻着了啊。”看那酥胸半露,也太不庄重了吧。
余易忙心虚的低了低头,这么美艳的装扮说起来还是她的锅。天上人间虽然与传统的青楼不同,但到底是娱乐场所,漂亮的姐儿们裹得严严实实怎么做生意,这露胸装正是她仿了唐朝的女装样式,改进过来的,虽然也不是很暴露,但比起强调严肃和端庄的大庆女装来说,还是有些突破的。
哪知道这衣服在天上一间一经流传出来,便红遍了西江府,现在连余家的小姐都赶上了潮流?看来女人爱美的追求一旦疯狂起来,就是封建礼教也约束不住啊。
“才不会呢,屋子里很暖和,现在大家可都这么穿呢。”那余家四小姐上前挽了孙夫人的手臂,像个小女孩一样的撒娇讨好。
孙夫人即使是心有不满,想说两句的话堵在喉咙里也出不来了。
“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姑娘一样撒娇,当心你七妹妹笑话你。”孙夫人明明很受用,面上却偏偏装得很无奈。
“哦?这位就是七妹妹?”余四小姐朝余易那边望过去,目光漠然,全无与孙夫人说话里的娇憨可人。
“是啊,你七妹妹终于要回西江府住了,往后大家再见面就容易了。”孙夫人又回头转向余易,“这是你四姐,早前便嫁了陈同知的三公子,当娘的人了,还不知羞时不时回来撒个娇。”
余易忙放下手里的糕点站了起来,就着喜鹊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才非常正式的起身行礼。
余四小姐正打量着她没有出声,倒是孙夫人说了一句,“自家姐妹又不是外人,何必行这么大的礼。”
“七妹妹起身吧。”余四小姐这才发了话,大家又分宾主的坐了下来。
余四小姐紧拉着孙夫人的手,挨了孙夫人坐着,嘴里嘘寒问暖一时好不热闹。余易心里明白,这个初次见面的四姐姐对她可没什么好感呢。
余易猜得不错,余四小姐看到余易心里很是不屑。一进门她就看到了余易,坐在那里吃点心,像饿了半辈子似的,而且衣着也土气,一看就是上不得台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