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殡仪馆三楼的办公室内,开了一日的电灯终于捻灭了。屋内光线晦暗,只有窗台边映射而入的淡光,覆在忙了一整日的澜澜的脸上。
她缓缓摘下医用手套,打开水笼头轻柔地净了手,而后略显疲惫地倚在边上凝视着窗外。
身旁的茶几上,放一杯茉莉花绿茶。盈满的茶杯显然还没有动过,可是茶叶却全沉了底。
“嗡”的一声,手机轻微震动起来,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澜澜低头瞥了眼屏幕上的短信,是母亲发来的。原来,今天晚上有一场相亲,母亲颇为重视,要她务必不要迟到。
这位相亲的对象,是澜澜母亲自在人民公园的相亲角相中的。据说是个985毕业的高材生,仪表堂堂不说,还是在知名大企业做IT的,方方面面看起来都是个很合适的结婚对象。
澜澜今年已经28岁了,身边连个男朋友的影子也瞧不见。澜澜自己倒是心态很平和,觉得人生大事随缘就好。
可是眼见着女儿变成了亲戚朋友口中的“大龄剩女”,感情迟迟没有着落,澜澜的母亲很难做到不焦虑。
澜澜徐徐舒了口气,走到衣架旁将上头的灰色大衣卸下。她回身瞥了眼镜中的人影,身上那件大衣洗的都发了白了。到底是早间出门时候太过匆忙,都没顾得上去挑一身体面的衣裳来。
车窗外车水马龙,影影绰绰的,正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时候。
淮海路一处餐馆门口,深红色的木门大敞,正是门灯高烧的时候。迎接澜澜的除了相亲对象洪超本人之外,还有他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澜澜略略瞥了瞥,想着不过吃一顿晚饭呢,竟就来了十来号人,这排场可真够大的。
原以为做IT出身的,多半性子比较缄默。可是没想到,洪超却是个滔滔不绝很乐意说道的人。
从家中的临江公寓到养了五六年的宝贝斗牛犬,从公司的薪水情况到日常的朋友交际,但凡是能说的话茬,他都是一副非要说尽的模样。
澜澜就吟吟笑听着,也不出声。在一众中年妇人的凝视下,她慢条斯理地从碟子里捻了一枚橄榄塞进嘴里。都忙了一天没吃饭了,再等下去,她非得低血糖饿晕了不可。
“澜澜啊,我们家洪超都说了好一会了,家里情况你也该晓得的了。关于你的情况呢,我们听你妈妈大致说过了一些,好像是在民政局下面做事情的,对?要么你介绍下你的情况,好嘛?我们洪超是奔着结婚去的,真想跟你认真交个朋友呢。”洪超的小姨实在忍不住了,率先将大家关心的问题问出了口。
“我在殡仪馆工作的,主职是殡葬师。”澜澜放下手里的叉子,眼望着一众人淡淡说道。
话音一落地,周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一旁盆栽的阔叶被晚风吹拂摆动的声响。那阔叶在洪超和他的七姑八婆们眼前晃动着,直看得人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