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草坪上了滚满了白色的积雪,一眼望过去闪灼地发着寒光。静谧的室外,偶尔传来一阵雪压枝杆的声响。
突然吹来一阵冷风,透过窗户的缝隙飘进了办公室内。一阵阵的菊花淡香随风袭来,使得澜澜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默默坐在沙发上的吴永和,一嗅到那清香,心底那股子说不清楚的难受又跟着涌了上来。那股子味道有些苦,有些酸,直往老胳膊老腿的骨头里钻着,弄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冷。
他微微闭上了眼眸,嘴巴略略抿了抿,独自咀嚼着那份孤寂与悔恨。
吴永和还记得青芙最喜欢这素雅的菊花,从前就算是在申城的女校念书的时候,宿舍里也总是要摆上一只净瓶,里头再插上三两只菊花。
在新加坡的时候,湿巴刹里也常有许多花可卖的。只是这么多年了,他都是匆匆路过,从来都没敢多停留过一下。
这些年,年纪到底大了,脑子也不太灵光了,吴永和有许多事情都不大记得了。甚至有几次,他连儿子的生日都给忘掉了,最后还是媳妇提醒了一声他才转念想起来。
可有些事情,不管是多么的细碎,却像烙铁一样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中,无论如何都磨灭不了,清洗不掉——就像青芙桌案上的那束透着幽香的菊花。
澜澜走到一旁的槽台,水壶的水已经煮开,自动断电了。她又从橱柜里拿出一盒无糖的饼干,轻轻盛在碟子里。
有时候殡仪馆也会来一些年纪大的家属,他们通常都有糖尿病、高血压之类的慢性疾病。澜澜这儿就习惯性的备上一些无糖的饼干,宽慰老人的时候,顺带可以给他们吃点东西,好歹绕过悲伤的情绪,喘过一口气来。
澜澜将水壶拿到茶几上,替吴永和斟了一杯:“这会时候也不早了,要是给您泡茶的话,怕是夜里要失眠的,就先喝口热水。”
吴永和抬起头来,苦笑道:“你这姑娘倒是细心得很,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夜里睡眠浅倒是真的。”
“您要牛奶么?我这儿也有。”澜澜轻声问道。
“不用了,叶小姐,真是抱歉啊,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呢。”吴永和低下头去,缓缓啜着那杯热开水。
澜澜知道,吴永和怕是还有话要说的。她也不着急,就耐心地在一旁等着,待他情绪平复。
“五十多年了,我离开申城整整有五十多年了……”吴永和说着皱起了眉头,喉头上下紧绷滑动着,缓缓咽下了一口唾沫。
“我原来以为,我会老死在新加坡了,永远都回不来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跨过了整个中国南海又回来了。更不敢相信的是,我又重新见到了青芙……”
“青芙…….”吴永和呐呐地说着,长满了褶皱的眼角,慢慢盈满了泪水。
这么多年了,不管是在街上、公司、医院,又或是海边,但凡在任何一个地方,只要见到一个跟青芙背影相似的人,他心底就会生出无限的痛苦和眷恋来。
他就像犯了呓症的人,甚至有时候会把过路的行人吓到跳脚离开。每次他意识到心底的思念又涌起的时候,就一个人躲进书房里,独自伤心好几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与现实隔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