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简单收拾了下垃圾,他们连接好器材,开始正式排练,底下观众就她一个。
她抱着腿,看着冯柏融站立在麦架前,用一种和demo里完全不同的音色来诠释那首歌,时而吟唱时而嘶吼,配合着激烈的鼓声和贝斯的低音。
歌曲最后由陈珏的键盘声收尾,仿佛把所有喧嚣驱逐,让人心归于寂静。
整首歌听完,让人感觉大汗淋漓,又神清气爽,那感觉也就大夏天吹着空调盖棉被,再加根冰棍儿,才能媲美。
摇滚这东西真就挺奇怪的,live版本永远会超越录音版本,她因为他们,在那一刻也喜欢上了摇滚。
演完,冯柏融露出笑来,一排洁白牙齿,问她:“怎么样!”
那样子跟等待家长表扬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黄牧童缩了缩脖子,撸起一边袖子说:“我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
冯柏融挑眉,露出一个有些臭屁的表情,回头看看众人,比了个手势——中指和无名指弯曲,其他手指伸直,那是摇滚乐的标志手势,代表着他们的摇滚态度和精神。
“Rock!”
万斯樾激动地打出一串鼓花,大喊:“Rock——”
黄牧童有样学样,跟着比了个一样的,高高举起,伴随着他们重新开始的音乐,在半空中摆动。
一遍一遍他们不知疲倦。
而坐在下面的黄牧童,就那样成为了X Everlast的第一个粉丝。
*
十月国庆假期,万斯樾在群里嚷嚷着要去登山。敬城这里就一座亭山,八百来米,不算高。
他们都不是敬城本地人,万斯樾让梁嘉给他们当导游,梁嘉也不扭捏,爽快地回了一个“行”字。
万斯樾发了个鼓掌的表情包,然后又特意艾特了黄牧童,问:小尾巴,你去不去?
冯柏融回:她没在线上。
万斯樾:你们谁有她电话?
群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黄牧童那时其实是在线的,只是对所有人都设置了隐身状态。
她有些纠结,想去又不想去,最后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她奶奶。
她把双手插进卫衣口袋,从卧室门探出半个头,四处望了望:“奶奶?在家吗?”
王惠芬:“厨房呢!怎么了?”然后又传来几声咳嗽。
黄牧童走去厨房,王惠芬把一袋豆角推给她,说:“择菜,今天给你做豆角炒肉。”
她搬了个板凳,坐在垃圾桶旁边撕豆角两边的丝,边问,“奶奶,我能去爬山吗?”
王惠芬停下切肉的动作:“和谁啊?”
“几个同学约我一起。”
王惠芬说:“行啊,你都没什么朋友,正好他们约你,你就去呗,多交点朋友没坏处,就是有一点,千万别跟那些坏痞子玩。”
“嗯。”黄牧童点头。
王惠芬口中所指的坏痞子是史澎飞他们那些混社会的人。
其实他们也没那么坏,就是爱玩,整日网台球厅酒的,还有就是喝酒抽烟的不良嗜好多了些,倒不至于违法犯罪。
但这事搁七几年的时候,是有可能判流氓罪的,王惠芬的观念还停留在那时候。
黄牧童也不想纠正她,就随她去了。
“去几天?”王惠芬问。
黄牧童愣住:“没说,要不我现在去问问?”
“择完菜再去,我等着炒菜呢。”
说完,王惠芬忽然又咳嗽了起来,丢下刀,捂着嘴往卫生间跑。
黄牧童愣了下,跟过去,隔着门板,敲了下:“奶奶,你怎么了,没事?”
王惠芬声音听起来沙沙的,只说:“换季换的,感冒了。”
她没来由地心慌:“那咱们去医院看看!”
“浪费那钱,”王惠芬说着打开门,责怪地瞥了她一眼,“行了,我一会儿去老张那看看,拿点药吃了就好了。”
她口中的老张,是他们这片社区诊所的大夫,六十多岁的一老头。她小时候体弱多病,年年犯咳嗽,都是这个大夫给打的针,也因此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她现在每次都绕着那个诊所走。
她跑回去继续择豆角,按照皇太后的指示,择完了才回房间。群里已经开始聊起了别的话题,她把状态设置为在线,估计是万斯樾给她设置了上线提醒,不到三秒,那边就打出一行字问她去不去爬山。
真是可怕的手速。
她问他打算去几天。
梁嘉回的:我开车,咱们当天去当天回。
她回:行,我去。
万斯樾永远是气氛组担当,发了一连串敲锣打鼓的表情。
她站起身,活动了活动腰肌,去跟王惠芬报告,“说是只去一天。”
王惠芬正盯着锅没空看她,“玩的时候注意安全,去抽屉里拿钱买点零食带着,到时候分给你的那些同学。”
她拿了一百块钱,去超市买了些饼干矿泉水薯片火腿肠什么的装进包里。
第二天,梁嘉开着一辆白色suv来。她一拉开车门,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
冯柏融坐副驾驶,陈珏坐在第二排,万斯樾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手随意搭在椅背上,硬生生坐出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来。
黄牧童上了车,卸下背带,把书包放在膝上,快速扫了眼,才发现大家好像都是轻装简行,只有她背了个书包来,颇有些尴尬。
陈珏看她被书包挤得难受,就说:“后面空间大,把书包放后面。”
“哦,好。”
陈珏拿起她的书包利落朝后面一扔,万斯樾接住她那鼓鼓囊囊的书包,拍了拍,笑着说:“装这么多,你这是打算去山上写完假期作业再下来吗?”
当然不是,那里面装的是她准备的零食和怕山上冷而多带的一件外套。
“里面是怕大家路上无聊买的零食。”她抿了下唇,说,“到茶山还有一段时间,要不咱们现在分分。”
“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说怎么感觉路上少点什么。”万斯樾把书包交还给她手上。
黄牧童拉开拉链,把里面有的零食挨个念了一遍,问大家要吃什么,万斯樾要了包妙脆角,陈珏拿了个面包,冯柏融不饿就没拿,梁嘉因为开车也吃不了,就他们三个坐后排的吃,搞得像两个成熟的大人带三个小孩去郊游一样。
大概开了一个小时,就到了亭山脚下,因为国庆节假期游客太多,他们找了老半天才找到停车位。
下了车,梁嘉把用夹子固定住的头发放了下来,将夹子扔回车里。
她的头发轻盈而柔软,很丝滑地就垂到了身后,然后她以手做梳,又将头发拢起,冯柏融很自然地把左手腕递给了她,上面有一条黑色的皮筋,梁嘉取下来把头发固定好,扎成一个利落的高马尾。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甚至让人来不及反应。
陈珏主动帮她拿过书包,看她愣住,把手轻轻放在她头上,说:“走。”
万斯樾最后一个跳下车,伸展了下身体,卫衣下漏出一截劲瘦的腰,酸不溜丢地来了句:“秋天真是个好季节呀。”
他们是先坐缆车到了半山腰,然后才开始爬。
亭山虽然不高但山路却有些陡峭,并不是很好爬。
黄牧童是他们这一行人里体力最差的那个,刚开始还跟得上大家的步伐,路程过半的时候就不行了,拉着栏杆向上的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腿上绑了沙袋。
她不想拖累大家等她,就说:“你们不用管我,继续往上爬,我自己慢慢来。”
冯柏融冷着一张脸:“不行,你万一一个人出点事怎么办?”
陈珏就说:“那我陪着她。”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就是可以下定论了,陈珏对她确实有那么点子好感,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她知道陈珏这是在追她。
她能看明白,其他人自然也能看明白,万斯樾健步如飞地往上爬,冯柏融看了他们一眼,留下一句“注意安全”,也拉着梁嘉的手往上走了。
看着他们十指交扣,有些事就已经不必再问出口了。
黄牧童感觉自己心破了个洞,低下头急促喘息着。
陈珏拧开一瓶水去,说:“喝点水,不行就歇会。”
她接过,喝了几口,冲淡了几分脑袋里的失落感。
“走,继续爬!”
她刻意做出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却不敢和陈珏对视。
陈珏的眼睫毛特别长,是能在阳光下拉出影子的那种长,这让他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纯净,纯净中又仿佛蕴含着一种能读懂人心的力量。
路上,陈珏过来牵她手的时候,她心乱如麻没挣开,陈珏就没再给她挣开的机会,他用自己热乎的掌心包裹着她冰冷的,仿佛是在用自己体温融化一块冰块。
亭山上还有个玻璃栈道,走过那里才能到达真正的山顶,冯柏融他们三人就等在玻璃栈道的入口处等他们,看见陈珏牵着她的手上来,万斯樾当即朝他们吹了个口哨。
冯柏融沉静的眼睛,像扫描机器一样,从他们交握的手再扫到他们的脸。
黄牧童用力地握住陈珏,仿佛那样就能把陈珏的勇气过渡给自己一些。
梁嘉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服,这让她看起来跟他们处于一样的年纪。
她拽着冯柏融说:“走。”
冯柏融迈脚,大家这才跟上。
黄牧童登他们那铁架的楼梯都都费劲,更别提这种能看见底下的透明栈道了,腿抖得跟筛子一样。
陈珏笑了下,呼吸打在她耳边,“闭上眼,相信我。”
她闭上了眼睛。
陈珏牵住她两个手,带她走过了人生最漫长的两分钟。
“到了!”
随着陈珏的话音,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已经换成了观景台,白玉栏杆外是雾霭苍苍,云山缭绕,看得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