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雪终于停了,天气却越发阴冷。
霜前冷,雪后寒,向来如此。
今天的情况还格外糟糕,一般来说,雪后若是放晴,那么天气往往会迅速好转,距离冰消雪融也不远。但雪后如果还是阴天,满天乌云低压压的似乎随时都要再下上一场雪,那多半就要阴雨连绵,最起码天内别指望能够回暖,甚至于拖上十天半个月都不奇怪。
“唉!这天气可真糟糕!”潘龙下楼的时候,听到有旅客在叹气:“这鬼天气再阴下去,再下两场雪,今年的麦子就惨了!”
“别说麦子了,再怎么下去,就连稻子都要成问题。”另一个旅人叹道,“种稻的时节也快了啊!”
潘龙摇摇头,叹了口气。
天灾人祸之中,人祸往往还能想办法避免,天灾却最是让人无计可施。像是这种大型寒潮的情况,就算是长生仙佛也无可奈何。
别说这个世界,就算是前世那个人类已经在火星上建立城市的世界,一旦西伯利亚大寒潮爆发,除了那些已经依靠综合农业大厦完成粮食和蔬菜供应的地区,大多数依然保持田间耕作的地方,还是免不了粮食减产。
当然,那个世界全球经济一体化,大数据网络随时监控着各地的生产和消费情况,配合不断更新的数学模型和高效的物流网络,再怎么天灾,也断不了人民的日常生活供给——记得有一年大旱,潘龙就吃过从月球送来的猪肉。微重力环境下的猪长肉极快,就是肉质有点松,经不住炖煮
九州世界的物流能力,其实也未必就输给前世。只可惜这个世界的强者和“高科技”往往都用在争强斗狠上,很少落入民用。
就连朝廷救灾,除了传说中帝甲子时代曾经出现过用三千套储物装备搬运九州粮草救济灾区的故事之外,也只有最重要的药品之类,才可能用得上这些高效物流。
其实,只要供给充足,哪怕潘龙一个人,都能靠着自己的运输能力维持至少十万人生活所需的粮食——寻常百姓,一人一天有一斤米煮粥,便能不至于饿死。若是有个三斤,便是下田劳作也没什么问题。而十万人里面,又不会个个都是青壮,统合算来,一天运输二十万斤的米粮,应该就足够了。
这种程度的运输能力,要是靠车载船运,不知道会有多麻烦。但如果用仿制山海经来运,一次能运送一两个月的分量都没问题。
而运输速度更是不在话下,九州曾经有前辈的大宗师作诗曰“日行三万里,朝出不见夕”。意思是说他一天可以走三万里的路程,早上日出的时候开始向东走,绕着苍茫大地转上一圈回来,太阳都还没落山。
这是不是吹牛皮?潘龙也不确定。但最起码他自己的话,一天三万里当然不行,可一天一万多里还是行的——无非就是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八百五十里左右。
这个速度老实说不算多块,如果这个世界的长度和时间单位,能够换算成另外一个世界的话,那么这大概相当于时速442公里——也就是每秒钟122米左右。
寻常强弓射出的箭矢,几乎不大可能达到这样的速度。强弩射出的弩矢倒是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面保持如此高速,但也会因为空气阻力而降速。
简单地说就是如果维持昼夜不息的话,潘龙可以像刚刚从强弩之中射出的弩矢那么快。这个速度对他来说,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压力。
而如果他真的要拼了老命赶路的话目前他还没试过,但毕灵空老师曾经说过,真人宗师里面,有很多人可以比声音更快。
但没有粮食,“运输机”再快又有什么用呢?
大夏朝廷究竟还有多少备灾的储备粮?如果真的出现席卷小半个大夏的歉收乃至于饥荒,朝廷能拿得出足够的粮食来救灾吗?
潘龙一点信心都没有。
就他这些年闯荡江湖的所见所闻,大夏朝廷各地的粮仓其实都没什么存货。不止一处的粮仓甚至干脆就是空的,连老鼠都能饿死的那种。
要是真发生什么天灾人祸,到时候能够开仓放粮的地方,真的不多。
当然,这些年他所走的地方,大多也是不怎么繁华的地区。尤其是云州各地,原本就不是产粮大省,甚至于经常需要从外地调拨粮食的。粮仓空着,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不知道以富庶著称,号为“天下粮仓”的荆扬二州,情况又是如何?
潘龙暗暗决定,接下来去广陵城的路上,就要顺路看一看扬州各处粮仓的储备情况。
结了食宿的费用,他走出客栈,正打算离开衡阳城,突然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
这声音正是昨天傍晚那位高谈阔论的书生,只是和昨天那带着几分酒意的话音不同,此刻他的声音显得严肃认真,很有几分正人君子的味道。
潘龙好奇地循着声音走去,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学堂外面。学堂里面,七八个孩子正在那书生的带领下读书,读的却不是大夏官方规定的蒙学教材,而是一篇谈做人立身的散文。
这篇文章的名字叫做《勤以修身c俭以养德》,作者不详,只知道是战国时代墨家学派的文章——墨家排斥名利,著书立说从来只以“墨”为号,不留作者。
那时候,儒门讲德行c墨家讲法度,都是天下著名的学派。只可惜后来大夏建立,儒墨两家都在被扫荡之列,两派的文章自然也就进不了大夏官方的教材,渐渐便散失了很多。
潘龙没料到,竟然会在这小小的衡阳城里面,见到一位以墨家文章作为教材的读书人,不禁有些好奇。
他潜行进入学堂,却见旁边的书架上还有许多文章,其中有不少诸如《大爱无疆》c《选贤论》c《以俭立身》这类阐述墨家学派思想的文章。
这个书生,赫然是一位罕见的墨家门徒!
潘龙没打扰他们,离开了学堂,在附近找了个刚开门的饭店,点了一份早点,向店小二打听这学堂的情况。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位名叫存真先生的书生,竟然还颇有名气!
此人姓刘名端,字存正,乃是衡阳才子,曾经前后应过两次科举,分别考上了百工机巧科和运筹算术科,是个双料举人。
第二次中举之后,刘端当了官,上书指出朝廷多个政策的弊端,却被斥之为“少不更事”c“轻慢莽撞”。他一气之下辞官回家,开了个学堂,自号“存真”,宣称要教小孩子们学真事c讲真话,做一个真诚的人。
他学问渊博c见识不凡,在这衡阳城里面也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唉!存真先生常常说,洛南皇子的变法操之过急,只怕会适得其反。我们听着,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店小二最后叹了口气,低声说,“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什么祸患啊!”
祸患?
潘龙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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