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坐下用膳。
邬钰却未动,垂下眸看了会儿,才握起玉筷:“江千舟可有为难你?”
盛昭些微诧异:“我像是好欺负的吗?”
他好像才发现,常年不出天山的邬钰却格外关注他的去处。
邬钰没说话,默认。
是。
盛昭笑:“不用担心。”
邬钰:“他非良善之人。”
盛昭颔首:“我知道。”
邬钰眼低深处藏着看不清的情绪,叹了声。
他希望盛昭远离。
但总归这是盛昭自己的道,他不该过多干扰。
盛昭用完膳回房后。
邬钰仍在原地坐着,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今日也没渡灵气给他暖身。
梅树下一阵风徐徐吹过,抖落了几瓣梅花。
桌上方才被邬钰用过的茶杯,在触及微风的一瞬,化为粉末。
又被吹到地上,与月下的雪融在一起。
——
盛昭很早便起身,除了去见江千舟,还赶着跟师兄们见面。
他馋了好久的桂花糕。
陆井指着桌上的零嘴:“我们昨晚便下山帮你买了,用灵力温着。”
一位师兄:“对,这烧鸡还热着呢。”
另一位师兄:“就等着今早你来了。”
修真界没有大清早不能吃油腻食物的规矩,盛昭心安理得坐下。
让师兄们一起吃。
桂花糕还热着,握着烫手,香味扑鼻。
糕体软糯,甜得盛昭舌根都酥了。
盛昭喜欢吃甜的。
陆井见盛昭吃得欢喜,也不禁笑了下:“粉末都沾上去了,慢点吃。”
盛昭没理。
其余师兄:“甭理他,小师弟每次都饿虎扑食。”
“就是,我们吃自个的。”
几位师兄围桌吃起来,笑谈声不断。
“再过些日子,藏林秘境不是要开了吗?”
“说这个干嘛?我们又去不着。”
“小师弟可以去。”
陆井接了句:“小师弟岁数尚小,又有金丹的修为,符合入秘境的资格。”
盛昭也点头:“我应当会去秘境里找能突破元婴的机遇。”
师兄们纷纷感叹盛昭修炼得也太快了,又担心道:“听闻藏林秘境里危机四伏,你注意安全。”
“梨鸿
那小子不也会去?让他看紧点小师弟。”
“也是,况且能有实力去的弟子几乎都与小师弟交好。”
“用不着我们操心,安心吃。”
盛昭笑了下:“多谢师兄们关心,我想问的是,这次是哪位长老领队?”
陆井摇头:“不知,还未定下来。”
盛昭眼底暗光一闪而过:“我知晓了。”
他塞完最后一口,拍拍手站起身:“走了,有些事。”
——
江千舟提剑运气,脑中浮现的却是昨日盛昭运剑的身姿。
红衣慵懒,眉目含骄。
本是想巩固基础剑法,不自觉地,手腕翻转间,江千舟使出无风剑的第一式。
紧接着便是第二式,第三式……
密林清幽静谧。
无风剑不动声色,只在一式练完后,树干上才显出深刻的剑痕。
一剑毕,江千舟抬眼看了看天色。
已到巳时,盛昭却还未来。
他眉头皱起,收剑往外走。
半刻钟后。
江千舟脚步一顿,仰头向树干上看去。
尽管被直射的阳光刺得微眯眸,他也依旧看清了树上侧躺着的人。
盛昭躺在树干上,看似睡得香甜,阳光从叶缝落下,洒在他的身上。
眼眸闭着,红唇微张。
因为熟睡,美得过分锋利的容貌骤然被光影柔和,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纯与娇。
而红衣本就松垮地穿在身上,奇怪的睡姿更是让红绸向空中垂下。
只要江千舟抬手,便能攥到。
他定定看着盛昭精致的眉目,轻微颤动的眼睑。
看了许久,才微吸了口气,压下眼中惊艳,想将人叫醒。
意外突生。
在睡梦中的盛昭无意间翻了个身,一瞬坠空。
红衣朝着树下的白衣直直落去。
江千舟身体一僵,随后下意识地迅速张开手,想将掉下来的盛昭抱住。
事实上,他也的确接住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接住盛昭的那一瞬,红衣卷着风,扫过了江千舟的面。
江千舟鼻尖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暗香。
只轻轻一闻,就让他气息不稳,经久难忘。
另一边,他又觉得怀中的盛昭轻得过分,软得厉害,心中也不知为何庆幸自己动作得快,没让人摔着。
他低头去看盛昭。
却
与一双睡眼朦胧的眼对上。
清澈的墨眸眼底有着惊慌与微妙的排斥。
在江千舟没反应过来,下一瞬,盛昭就立刻翻身离开了他的怀抱,稳稳站在地上。
那一双好看至极的琉璃瞳满满的疏离。
盛昭:“多谢剑尊,不过下次就不劳烦剑尊出手了,我能安稳落地。”
盛昭眼底讽刺一闪而过。
方才江千舟走近时,他便醒了,只是故意装睡试探一二罢了。
他心底在笑。
笑江千舟现在眼中些微的复杂和几分不解,笑江千舟方才在树下仰望他的失神。
江千舟,你的心动了。
你完了。
江千舟沉默半响,又恢复冰冷神色,。
他跳过这个话题:“你迟了。”
盛昭笑着摇头,不承认:“我早就来了,是你自己没发现,可怪不得我。”
江千舟攥紧剑,面色冰冷地斥责:“下次不许再跟本尊玩这些小心思。”
“随本尊回去练剑。”
他说罢便转身往回走。
连一眼都未跟盛昭对视过。
盛昭“嗯”了声,跟上去。
江千舟先让盛昭练了个基础剑法。
大道至简,剑道也如是。
基础练好了,才能继续精进。
况且,有时候看起来简单的东西,才是最难熟练最致命的。
盛昭信手拈来。
江千舟看着,在心里点了点头。
不错,剑意虽锋锐但也并不莽撞。
就是可惜,没沾过血,还未开刃。
突地,江千舟眼眸微眯。
是啊,盛昭还未见过血,心智尚且稚嫩,除了骄矜过头,有些叛逆,但也纯澈得厉害。
什么疾苦与肮脏都未尝过。
犹如一张白纸,就等着别人在上边染色。
念此,江千舟有些意动,吸了口气,才道:“不错,继续。”
江千舟又一一念了几式修真界颇为有名的剑术,每一式常人皆难以学会。
而密林下,盛昭每出一剑,都精准而又熟练地将江千舟说的演练出来。
他一身红衣,随剑而动。
衣袖翻飞间,玉臂露出,被红衣衬得雪白。
舞动起来,才叫人发觉,青年平日被宽腰带锁住的腰身有多细。
剑光闪烁,风姿绰约。
江千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声,眼色暗沉。
盛昭停住
动作,微微挑眉:“没了?”
他练剑时出了点薄汗,些微发丝黏在脸侧,唇间甚至还含着一根。
盛昭伸手轻轻勾去,又好奇地问:“那我去休息了?”
江千舟:“将无风剑整套再练一遍。”
如果说江千舟的无风剑剑意是彻骨的寒。
那么盛昭的无风剑剑意便是夏日里的一股凉意,让人无端燥热,却莫名地解了渴。
江千舟喉结微动,在盛昭演练完后低声赞了声:“不错。”
盛昭收剑,坐在江千舟对面的石凳上,直接将石桌上的茶壶拿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千舟眉头微皱,冷声道:“没半点规矩。”
不请示一声就直接坐下,倒茶不先给他倒。
盛昭懂他言下之意,轻嗤:“这石凳又不是你做的。”
“况且,你没手吗?”
江千舟眼神一下冰冷,直直射向盛昭。
盛昭不甘示弱的回看过去,重重一声将茶壶放下。
盛昭在江千舟能冻死人的视线下,慢悠悠喝着茶:“别想着拿那些条条框框困住我。”
又冷哼一声,像是服了软,抬手给江千舟倒茶,边嘟囔着:“我师尊都没你这么大的架子。”
江千舟看了那盏茶好一会儿,才抬手饮下。
这一动作就等于间接同意了盛昭方才的言语,同意了盛昭在他这里可以稍微放肆一些。
这是江千舟的第一次退步。
盛昭借着饮茶的举动,掩去唇角边浮现出的笑容。
直到一盏茶饮完,两人皆沉默无言。
盛昭等身上的热意降去,才开口道:“我想问剑尊一事。”
江千舟:“何事?”
盛昭:“藏林秘境的事。”
盛昭撑着脑袋,姿态随意:“再过不久藏林秘境不就要开了吗?我修为仍在金丹,年龄也未到五十的年限。”
“按理说,我此番必须前往。”
江千舟颔首:“嗯,藏林秘境里机遇不小,兴许能让你突破元婴。”
盛昭皱起眉,颇有些愁眉苦脸,他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侧额:“我五年就到金丹的消息天下皆知,而修真界有些门派不是就爱迫害别宗的天骄吗?”
江千舟看了眼盛昭撑着脑袋的手:“你是担心其他宗的弟子会盯着你,对你下手?”
盛昭点头
:“对,所以我想问问剑尊,这次剑宗是哪位长老带队?”
“我好让我师尊去吩咐一二,让他对我多点看顾。”
江千舟微垂眸,想,这次的带队长老还未定下,谁想去,只要向长老会说一声即可。
他又看了一眼盛昭,撑着脑袋的细白手指,已经无意识的卷着头发。
微趴在桌面的动作,让青年衣领未开,可以瞧见凸起的锁骨。
乌发雪肤,身体清瘦,连红衣都镶了金丝。
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瞧着都矜贵得要命。
要是在藏林秘境里被人暗害,受了伤,他这张昂贵的白纸岂不是脏了?
江千舟一字一句:“本尊带队。”
“你想让本尊怎么看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