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过头，张大娘脸色惨白的站在后头。太阳光直直的照在身上，都没能驱散她那股子露出来想浓浓凄凉。
张红旗一下子跳起来，跑到去搀住张大娘，“娘，你咋的啦？”
恍恍惚惚的张大娘转了转眼珠子，里面都没有一点神采。她直愣愣的站在那，根本没有听到张红旗的话。
或者说，她整个人都没了魂。
“娘，娘！”不管张红旗做倒爷怎么能说怎么有魄力，但这个时候的他也乱了心神。
打他生下来，就只有他娘一个人带着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成人。他为啥会当倒爷，不就是想让他娘跟着他过上好日子吗。
他娘身体挺好的，突然发生这种状况，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齐美丽也有点傻眼，她跟着李水意站起来，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那个张大娘的样子，真的挺吓人的。
还是李水意拿了主意，小跑过去和张红旗一人一边，把张大娘扶到了葡萄架另外一边的躺椅上。
回过头看着傻乎乎的齐美丽，李水意直接说道，“齐知青，你帮着把地上的瓷片扫一下。”
“哦哦，好的！”手头有了事干，齐美丽才不至于尴尬。
好一会儿，张大娘才缓过神来。
她躺在躺椅上，眼睛里头弥漫起雾气，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耳边。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响起来，甭管是谁，都能听出来里面藏着的无尽悲伤。
张大娘哭的伤心，张红旗也背过身偷偷的抹了一下眼泪。
哭了一场，也就是三五分钟的样子，张大娘才用袖子擦干泪水，从躺椅上坐起来。她红着眼睛，盯着李水意，“妮子，你说，你是打七里屯来的？”
看来张大娘突然的失态，和七里屯有关系。李水意轻轻点头，“大娘，我就是七里屯土生土长的，你有啥事儿想问的，我都和你说。”
“你是哪家的？你爹叫啥？”这个小妮儿也就比她家红旗小那么几岁，说不准她爹还是她认识的人。
二十多年来，她从来都不敢提起七里屯，就躲在泾阳县城里，守着红旗和这么个小家过日子。冷不丁的听到七里屯，她一时之间根本没法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爸是李保国，就是离秦川山不远的，最边上那一户。”她家就在最边上，但凡七里屯的人，那肯定都知道。
果然，张大娘也知道，她笑了一下，眼角的鱼尾纹褶子都加深了不少，“原来是保国大哥家里的小妮儿！”
“大娘认识我爸？”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打小一起长大的，那咋可能不认识。
虽然他们两家不在一个方向，但那时候屯里的娃子们都爱在打麦场耍，几乎就没有不认识的。
“娘，我咋不知道你还认识李妹子她爹呢。”张红旗听的一脸茫然无措，但他心里头有一种感觉，说不准他娘这一回就会把他的身世说出来。
这么多年，他小时候还磨着他娘问过，但随着年龄大了之后，他也看淡了这些事情。不管他爹是谁，都和他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他娘大着肚子一个人带着他讨生活的时候，他没有出现，那就再也没有出现的必要了。
不过张红旗这回倒是想岔了，张大娘要说的可不是他那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爹。
张大娘坐在躺椅上，手上端了一个李水意递过来的搪瓷杯子，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是啊，是认识的。娘这么些年也没和你说过，其实娘就是七里屯的人，打小也是在七里屯长大的。”
“啥？这是真的？”张红旗张大了嘴巴，看了看他娘，又扭头看了一眼李水意。这事儿也太巧了点，咋的她娘就变成了李妹子一个村里的人。
那这么多年，为什么他娘不带着他回去走亲戚？
“当年，娘不听你姥姥姥爷的话，死活要出去，为此你姥爷放了话，说只要我走出七里屯，那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去。”张大娘的眼里头藏着痛苦，她性子打小就倔。
要是过的好，她还有脸回去看她爹娘，可她后来孤身一人大着肚子回了泾阳县城，哪里还有脸回家去。
用身上的积蓄买了这间屋子，对外宣称死了男人，婆家容不下，只能安顿下来。好在那个时候寡妇就是名声差了点，其他的也没有多难。自此她就深居简出，一个人接了各种零碎的活计，艰难的把儿子拉扯大。
“我啊，这大半辈子就这么过来了，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七里屯的消息，没想到跟你做生意的小妮子竟然会是七里屯的人。”
李水意唏嘘不已，又控制不住的问了一句，“那大娘，你就真的能忍住不回去吗……”
这父母子女的，哪有什么深仇！
上一辈子她倒是没有和她爸妈闹掰，她直接是悄无声息的离家出走。可和张大娘对比一番，她委实不如人家。
若不是碰到那个疯子，可能她最后也不会回家。这么一想，她倒是能理解张大娘是咋想的。归根结底也就是自己内心的虚荣心和倔脾气作祟罢了，就算承受痛苦，也不愿意狼狈的回去。
“唉……”张大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妮儿啊，有时候忍不住也得忍……”
“那大娘，你家在咱们屯哪里？”
李水意问到这个，张大娘猛的提起精神，她颤抖着嘴唇，努力的问出来，“妮儿，你知不知道屯里张木匠？”
当然知道！
这不就是和蔡师傅斗嘴的张老头嘛！
难怪啊，张老头如今晚年凄凉，就剩下他一个人，住在破破旧旧的屋子里。这一个闺女，他怕是想找，也找不着啊。
想到张老头的处境，李水意心有戚戚焉，她不敢想象上辈子她爸妈是咋过的。
看到张大娘希冀的眼神，李水意有些艰难的点点头，“知道，我昨天还见到张爷爷了……”
“真的？”张大娘眼神迸发出喜悦，“我……爹……他过得咋样？我娘呢？我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