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旻在短暂的间隙里想好了对策,但不是万全。他可以假装受伤逃走,放回这些死士去传递一个虚假的消息给南傲天。
这样南相或许会以为他这个少年帝王还不足为惧。这样他才有足够的时间留给最终决定性的战役。
但是当下要逃走并不容易。九魑死士最大的特点就在于缠人。他们或许杀不死你,却会如影随形跟着你。他们是真正的鬼魅。
死士已经慢悠悠贴上来,他们遮掩在风帽下的面容和嘴唇显出骨灰样的颜色。
十八个,无面人。
完颜旻调理脉息,缓慢地腾空而起。起身带起巨大的风屏,黑衣与黑发在黑夜中凌舞。夜色瞳仁打开,手上稳稳地落下一柄剑,剑身周围护着幽弱的蓝光。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死士身上,没注意到自己胸膛处有莹绿的东西在闪亮,如萤火虫若隐若暗的光芒。
南月站在一滩乱石之上,她分明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
开始时她以为那是意念,是来自远空那颗孤星的呼唤。
可是随着行走理智开始慢慢复苏。她察觉到那是一种真切的,来自现实的召唤。像某种信号在指引着她。
可是信号时强时弱。
这会儿又弱了下去。
完颜旻一剑扫开。
在他的预料中,死士应当随着光晕的扩散弹开。对付群狼,这招屡试不爽。
他们果然听话地弹开。
但是……
弹回来的频率大大高过了之前几次交手。他们在进步。
完颜旻眼里酝酿着汹涌的深意,却在即将演变成骇浪的时候被平静地压下。如果他们的速度一直加快,他将没有出剑的时间。这样下去只会被一直纠缠,除非用九阶将他们碎尸万段。
南月停在一块最高的石头上,她感觉在此处,那种召唤越来越强烈甚至处于巅峰。
她疑惑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升起,周身裹了一层金黄光晕。
南月惊奇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更加不由自主的是,她开始使用内力,浑身血液加速回流,从内力向外迸发出融融的暖意。
四肢伸展,身体仿佛成了透明。她看到自己的骨骼,看到脉络的主向有凤鸟一样光灿灿的影像在游走。
渐渐地,周围之物也全成透明。南月看到五米开外那棵粗壮的大树,它绿色的汁液和她的血液几乎以一种同样的方式在回流。
还有周围那些接骨草与半地莲。她甚至看到随着花蕊震颤,一只皮蠹在茎口挣扎后掉入,并逐渐消融。
关键是,她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在透明的虚空里看见了一条迷宫,一条完全由空气铸造,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空间。
那迷宫似乎不很稳定,空气接合成的屏障在颤巍巍地抖动,形成一堵可以透视的气墙。
迷宫有很多层,透过最外面的气墙可以清楚地看到下一层,再下一层,直至最中心。——迷宫是圆的。
忽然,南月猛地揉了揉眼,那个迷宫的中央之处,怎么仿佛看到了——
完颜旻!
南月没有看错,连完颜旻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十八个死士围赌在一种特殊的迷宫里,与外界隔离。
迷宫内,完颜旻有些不支。十八个死士黑压压堆过来,眼见血肉之躯就要与活死人躯壳相撞。
他并不想使用九阶,眸子里的深邃变成了惊涛骇浪。脖颈间的莹绿越来越来亮,星星点点像是欲熄复燃的炭火。
南月却仿佛在千钧一发的一瞬间打通了几日以来最想打通的筋脉。她练习五阶的时候一直未能突破的那道屏障在这一时之间迸开,体内有如被灌输进源泉之力,身体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起。
迷宫像一个巨大而柔韧的气泡,边缘处开始融解,将南月的整个身子一点点包裹进去。然后之前融化的地方重新愈合成形,成为一个坚固的补丁。
南月进去之后几乎是以光速在迷宫顶部游走。确切地说,她是以一种完全被动的方式被弹出去的。
有股神秘的力量把她甩到死士堆里,而南月在恢复意识的第一瞬本能地挡在完颜旻与那十八个死士之间。
完颜旻因为这个意外的出现也显得震惊与错愕。
但他在震动里看清楚了那张熟悉的小脸。——是南月不错。
“闪开!”南月尖叫。用她指掌间绵延不绝的力量反掌推开完颜旻。
完颜旻脖子上那块玉如同一块活着的生命体,玉身流窜着璀璨夺目的光辉。那玉此时在极其不安分地动,摇摇欲坠的那种动,总仿佛要炸裂一般。
死士的目标转向了南月。他们的眼睛变得通红,那是与獒王搏斗留下的印记。垂死挣扎后活获得新生的每日一分钟,他们都在回忆和舔?舐那种一触即发的战斗快感。
死士是一种遇强则强的生物。求生与杀戮是他们被激发到极致的唯一本能。他们生而杀嗜。
十八个死士抛球一样把南月在迷宫的空间之内来回转移。
迷宫似乎处于失重的状态,稍微一个动作就能把物体弹出老远。
南月在他们掌心之间游移。吸附,再放开。她想落地,却找不到任何的支点。
“怎么是你?”完颜旻在惊讶中怒吼。
“我怎么会知道,你怎么老是惹上这群怪物,现在怎么办?”南月又被一个死士抛出,说话的声音由远而近。
完颜旻一向平静的脸容简直有些愠怒。
原本一个人的话,他还是有机会摆脱掉他们的。现在加上个南月,想要不做任何牺牲就退出已经不太可能。
关键是,她的安危。
完颜旻开始暗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两方相争,以他素来做事的原则,第三者的性命他是不会在乎的。尤其是这样会带来大麻烦的第三者。
可是南月……
完颜旻给自己找了一个极其正当的理由。他必须保住她。——因为她是南傲天的女儿,不论真假。
完颜旻在极力躲避一些东西,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与这个理由相比,他看向南月时目光里流露的担心与焦灼似乎更具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