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怎么可能推得开她呢?
从第一次薯蓣爆炸时他不经思考地把她护在身下;
从她劫持赫连拓后见他的第一面失而复得地将他抱住;
从她面对自己的冷情和拒绝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神情……
尽管这样,完颜旻还是一直压制着,保持着一个君王对人对己对局面毫厘不爽的控制。
是的,即使违心,但一直分毫不差。
直到他看到南月在椒房殿的瓦顶上,在众目睽睽之下醉成那副样子,甚至抱住一只圆肚酒壶眉眼惺忪地喊着“小旻旻!”
他才明白她是一直把他当成最开始那个需要保护的孩子,那个善良无害的小男孩。
完颜旻是怀着极度的懊恼接纳南月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潜藏在自己心底那处不敢见天光的自私。一旦他向她敞开怀抱,就相当于牵扯了她一生的光阴。
用他短暂而千疮百孔的命运捆绑住一个烂漫少女最美好的年岁,甚至给她的后半生都打上一个孤寡皇后的恶毒预言,这就是他的接受能给她带来的东西啊。
事实上,这份“情不自禁”的接受给她和他带来的都是牵绊。
完颜旻用二十年的努力把自己一颗心打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那堡垒严丝合缝固若金汤。那颗心的主人一度欣喜地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无情无欲无牵无挂的绝望式强大,随时准备粉碎任何强敌。可南月的出现让这堡垒一步一步软弱倒塌,最终在他拥她入怀的那一刻溃不成军。
完颜孤辰死后完颜旻苦心孤诣决计将自己修炼成一个男人。就在他自以为成功的边缘,南月如同一块至臻的试金石,告诉他不要再白废力气,少年终究是个少年。
是少年啊,有时甚至是个孩子。
“月儿,若你真是南相的亲女,朕要一败涂地了。”完颜旻轻轻地替南月整理好外衫,在她耳畔烙下轻轻一吻,声音里含着甘之如饴的溃败和愿赌服输的柔情。
“月儿,不可以。”
花瓣样温和的吻轻轻点点地落在南月额头、眼睫、耳廓、脸颊和鼻翼上,完颜旻的话音含糊在这些零零落落的亲昵之中。南月从来不知这个冷酷淡漠的人可以这样温柔,温柔得似要将她融化。
他看着她的眼睛,迷离但是清楚认真。
“朕无处将你安置。”
完颜旻无助又脆弱地将这句话说出来。这一定是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完颜旻最低迷最有挫败感的时刻了。
他是有多无奈,才会亲口将这无奈承认出来。
“可是朕放不开。”他孩子般加了一句,又轻啄了一下南月的颈窝。
南月在底下安静了许久了,她终于通过他的寥寥数语,参透了他内心全部的矛盾与无奈。甚至透过他的身体看见他内心罕见的脆弱与积年难愈的伤痕。
她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完颜旻。嘴角看不出是否有一些笑意,但总之自信与静定。
这样的神情令完颜旻感到疑惑。
当晚他侧卧着,从南月身后搂着她静憩
了一宿。像被世界遗忘的两具黑夜的孤儿。
“朕已经伤害了你,不想再拿那些药材伤害你的身体。”
“我知道。”她说,拉过他扣在她腰间的手。
她什么都知道了。
他原来是比她更爱逞强的人啊。
也是个脆弱的家伙。
这样似乎终于平等了呢。
傻瓜,我一定会把你医好的。
南月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