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升起的时候,整座皇宫酣眠在雪野里。铺天盖地的雪把阳光从此处反射到彼处,坦荡的雪层表面是一块块金黄色的投影,这颜色显得冷阳柔和乖巧。而阴影遮蔽的地方,形成漂亮的浅蓝。
雪光比阳光更亮,飞蹿成漫天的白。
而这漫天的白明晃晃地从敞阔的木窗溢进,虽然被厚厚一层窗纸削弱了亮度,还是唤醒了屋子里所有沉睡的光线。
细巧的灰尘也醒来,在光束里飞舞。
有一粒灰尘落到了南月的眼睛上。
按说那重量不值得计较什么,睫毛却静鸿般抬起,眼睛睁开来。
南月素来很享受让晨光刺破自己混沌一片的状态,她打算过一会儿再彻底醒来。彻底醒来之前偷渡的那一影半眠,实在是生命里大好的幸福。
意识随着灰尘在飞。
她感觉到腰间有轻微的重量。
这重量让她抽离了最后一丝混沌,却并不惊乍。如同第一片鹅毛雪落入了寒潭,一种寂静打破了另一种寂静,轻澜过后归入天地的安宁。
“你怎么不去上朝?”
南月忽然转过身来,把一张嬉笑质问的脸对着完颜旻。
“美人在侧,朕要銮殿何益?”
完颜旻用慵懒沙哑的声音开了一句玩笑,眉眼之间写着层层叠叠的纷繁笑意,那笑淡漠优容,似穿越了枯睡千年的尘霭。
原本落在南月腰间的手不经意间离了原处,慢慢走上,替她拨正一缕散发。
晃眼的明媚笑容使南月心头晃动。这人真的笑起来竟和阳光一样的干净。
完颜旻是背光躺着的,整张脸衬在温暖细碎的金黄里,阳光托着一幅颀长的洁白中衣。有星星点点的光子在他周身的轮廓里荡跃,非要托出一种不在人间的错觉。
半晌,她收回走远的心神,看进他星子一样灿烁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辩驳道:
“又笑话我,明明知道我不是美人。”
完颜旻却又笑了,借势一低头便逼她眉角,两人鼻翼相对,轻净气息拂面:“你只现在这样,就足以使朕不早朝了。
他没说假话。
南月是靠近了看才知道有多美的人,脸上那道疤痕像是一巾面纱,下面掩盖的,是认真去发掘始觉动人的光芒。
南月却觉得这样说话的完颜旻使她心有不安。她宁可他一直是块倔强木讷的石头,也不愿他现在这样像只温柔又狡猾的狐狸。
她下意识避开了他的亲昵,追问道:
“江安百姓都到朱雀门前闹事了你好歹去跟大臣们解释解释。为什么不去上朝?”
“朕不想看见那帮老顽固,说你是天降的煞星。”
完颜旻注意到南月躲他,略微侧起身来将她禁锢在一处死角里,一寸一寸地看着那张晨起朝露般的容颜。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若是这样的日子与朝堂江山之间选一个,要选哪个。
他的目光渐渐地不再坚定,而是有些迷离,在迷离里覆上南月柔软精致的唇。
她是真的让他沦陷。
尽管可以使用理智,却总是不愿意使用。
南月没有拒绝这个吻,尽管这一刻的完颜旻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不安全。
她还是愿意被这种脱离了真实的不安全包裹。
呼吸紧张到极限的时候南月用力挣开了一条让空气进来的缝隙。——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成误国的妖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