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那小子跑了,给我追!抓不到人你们就自己跳江里喂鱼!”

  一声怒吼打破了夜的寂静,也几乎刺透了傅东辰的耳膜,他知道他这是又做梦了。他能看见梦里的人,梦里的人却看不见他。

  傅东辰麻木地跟着那群五大三粗的人,经过漫长的搜寻,他看见这群人终于在一片荒地里发现了昏迷过去满是伤痕的年轻人,然后这群人骂骂咧咧的把年轻人翻了个面,露出了那张让傅东辰至死都不可能忘记的脸——沈然。

  傅东辰深深地吸了口气,即使他已经记不清这个梦做了多少次,但还是忍不住心疼。

  “还有口气,他奶奶的,这臭小子看着细皮嫩肉,还挺会跑!”

  “啰嗦什么,赶紧带回去,要是让老大知道了,我们都得喂鱼!”

  于是一群人又骂骂咧咧地拖着沈然往回走,这地方也确实太偏僻了,一路走来全是硬泥路,嫌少有平整的。傅东辰看着沈然脚上的鞋在这磕磕绊绊中脱落,而那群人也没有任何要停下来替沈然把鞋捡回去的意思。渐渐地,泥地上有了一道由浅至深的血痕。傅东辰知道这道血痕不会滞留太久,因为再过一会就会下雨了。

  果然,那群人刚把沈然带进废厂,外面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彻底抹去了沈然留下的痕迹。

  傅东辰漠然地睁开眼,梦境就此结束。他坐起身拍亮了床头灯,然后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浓烈的尼古丁味道顿时溢满口腔。傅东辰靠在床头吐出烟雾,就这么一口接一口地吸了一支烟。傅东辰把烟头扔进烟灰缸,然后起身下床,就这么赤着脚出了房间。

  右拐,然后约摸十来步,傅东辰推开了另一个房间门。他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床边,熟练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部手机。这部手机款式其实已经过时了,厂家也早已经停产。但手机被保养的很好,除了按键有些磨损,其余地方看着并不算太旧。

  傅东辰拿着手机站了挺久,才慢吞吞地开机。开机画面结束,电量显示还有70%。傅东辰翻出通话记录,播了第一个号码,然后将手机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离开了房间。

  关门,左拐,走了十来步,傅东辰回了房间,手机铃声也越来越清晰,被他随意扔在床尾的手机正欢快地震动着。傅东辰加快步伐,三两步跨到床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小然’二字,傅东辰勾了勾嘴角,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

  “小然。”

  听筒里是一片细微的沙沙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傅东辰席地而坐靠在床沿低声问:“你那边现在应该是早上吧?早饭吃了吗?”

  “……”

  “小然,我刚才又做梦了,还是那个梦,一模一样,你说这会不会是梦魔或是周公什么的特地托梦给我的警示?……是是是,我最近没看乌七八糟的小说,也没看灵异片,我就是,就是担心你,我怕……那个梦是真的。……小然,这几年你,你过得好吗?我,我挺想你的……”

  傅东辰挂掉电话仰头望着天花板,眼中一片茫然。屋内的光线从昏暗到明亮,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傅东辰才僵硬地站起身,不多时,密密麻麻的刺痛便从脚底一直蔓延至大腿。

  傅东辰在原地站了一会,待到那阵痛麻缓慢褪去才脚步缓慢地走进浴室。

  傅东辰下楼时菲佣已经做好了早餐侯在一旁,除此之外,餐桌上还放着一台ipad,页面正停留在当日的新闻页面。立在桌尾的陆明听到脚步声微微抬头,然后用字正腔圆的英语恭恭敬敬地喊了句:“傅先生。”

  傅东辰摆摆手示意菲佣离开,然后在餐桌前坐下,睡眠严重不足的他此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骇人的冷意。

  陆明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换上中文道:“那批货凌晨已经运出去了,对方很守信,货款一分没少,还说希望下次还能和您继续合作。”

  傅东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在土司上抹了一层果酱。

  “布鲁斯那帮人自从被您教训过后最近收敛很多,一直没有大动作。”

  “那也得他们敢。”

  “是,至于国内那边,最近傅振天外交比较勤,据说是在为把大少回调的事奔波。”

  “回调?”傅东辰冷哼一声,“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这事您看……”

  “他最近身体挺好啊,就让他奔波吧。”说完他咬了口手中的土司,果酱抹多了味道有些腻,傅东辰糟心地把起司扔进空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见傅东辰放下杯子,陆明这才斟酌着开口道:“还,还有一件事。”

  傅东辰皱眉瞥了眼陆明,不耐烦道:“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事就说!”

  陆明犹豫许久,见傅东辰要发火,忙说:“刚刚收到消息,沈、沈少将在三天后和方家的千金方梓琪订婚。”

  傅东辰霍地站起身,因睡眠不足而充血的双眼满是震惊。

  “什么?!”

  ******

  s市,臻尚酒店。

  “花篮再往左移一点,对,就是这样。”

  这是一间规模巨大的宴会厅,几乎占据了一整个楼层,无论从配置还是面积,都能算得上是顶级。此时,在这个能容纳上百号人的宴会厅内,十几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宴会厅的舞台上,一名身着酒红色衬衣的青年单手插兜,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青年约摸二十五六,五官精致,身材挺拔,酒红色的衬衣将他的皮肤衬的更加白皙,只是青年神色始终淡淡的,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不耐。

  “梓琪跟我说你在布置会场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在这!”

  舞台上的青年循声望去,随即微微一笑,走下台阶,“方浩哥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方浩左右打量了一番,随即点头道,“不错,用了心的。”

  “订婚不是儿戏,自然要认真。”

  “那也不用你亲力亲为吧?这种事交给底下人做就行了,”方浩揶揄地笑了笑,“走,我听说你把顶层都包下来了,带哥去见见世面。”

  沈然点点头,又对负责布置宴会厅的领班叮嘱了几句才领着方浩出了门。

  臻尚酒店是前两年才落成的,这家酒店还没营业时,就以顶级配套设施、顶级服务做了宣传,想要拿到一张贵宾卡更是不容易,那是花钱也不一定能办得到的。到如今,凡是在s市有些身份的人物举办宴会之类的,都会选择在臻尚,彰显身份。

  臻尚顶楼一共四间总统套房,且互不相扰,沈然直接领着方浩去了其中一间。

  进入房间,方浩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一边欣赏一边赞叹。

  沈然从酒柜里取出两个高脚杯,又开了瓶红酒倒上,等方浩里里外外欣赏了一遍才开口道:“方浩哥的演技真是一次不如一次,酒店开张时你可是在这住了好几天。”

  方浩坐到吧台前接过沈然递过来的红酒挑眉道:“难道你看不出我这是在讨未来小舅子的欢心?”

  回答方浩的是一个碰杯。

  “我说小然,明天就是订婚典礼了,你……你真的决定好了?”

  “不然呢?”沈然喝了口杯里的酒偏头看向方浩,“你怕我逃婚?”

  “我倒是想你逃婚,梓琪那个死丫头就是不听家里人的话弄出来的事,嘴还严,比牛还倔!让她把……”方浩顿了顿,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看向沈然认真道,“小然,你现在反悔还来及,我不希望你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我为什么要反悔?”沈然反问,“方浩哥,从做决定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像我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谁在一起。梓琪的事我很遗憾,但不论是你,还是方爷爷,亦或是方家的其他人,都不希望梓琪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我也不希望。其实当初听到梓琪的事时我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不清楚你们的态度所以没提,你看,现在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认为自己不可能和谁在一起,小然,你很优秀,就算你当初和傅……就算你当初有过那么一段,你也不能因此就给自己判了刑。”

  沈然摇摇头,低声道:“方浩哥,你不会明白的。”

  方浩还想再劝劝沈然,但见对方油盐不进的样子,再想想自家三妹的状况,最后还是叹息道:“那你那个跟班秦烈呢?”

  沈然抬眼看向方浩,一脸不解。

  “我听说你订婚消息放出去的时候秦烈可是连夜开车赶来s市,最后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天都没亮又回去了,别是你把人训了一顿吧?”

  沈然摇摇头,“他现在是秦家的当家,我训他做什么?兴许是有什么急事吧,他并没有通知我。”

  方浩张了张口,最终重重地拍了拍沈然的肩头,又给两人杯里添了酒,“明天你就订婚了,来,今晚陪哥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