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现场听写整理出孙作化的讲稿。周雅楠叫人抄出一百份,送到各宫主子和京城命妇手里,就当作送个人情了。
孙作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半个太医院的人(反正这个点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事情)。待孙作化发言完毕,周雅楠吩咐人备轿,送他回家休息。那些太医们留了下来。
周雅楠叫人搬来的那两架大屏风把宫眷和太医院的人隔开来了。
周雅楠让她们按座位次序问问题,一人问一个,当作讲座结束的答疑环节。
沈美人早就迫不及待:“如何才能一举得男?”
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点。宫妃们耳朵都竖起来了。
回答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娘娘的问题,恕下官无能。娘娘不妨请钦天监的人给娘娘看一下风水,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或者让阴阳师算娘娘的八字,看看娘娘命里该有几子。”
沈美人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气得鼻子都歪了。
周雅楠知道这太医是实话实说。生男生女的事,本来就是凌恒说了算。然而,寻常女子因为无所出而被休弃的,数不胜数。就连娄望舒待的那个开明年代,也有丁克多年的家庭,小三儿抱着孩子上门,男方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选了有孩子的一方。
当时流传的生男生女都是拿某个不可描述的环境做文章。据说,X染色体的精子在弱酸性环境下活动能力较强。诚然,这种说法的科学性还需要证明,但在专业人士娄望舒看来,这就是完完全全的伪科学。
下一个问题是这样的:我们不贪心一举得男,但是如何才能有孕呢?
这回,换了一个稳重的太医回答:“方才孙院使已经把女子有孕的要求讲明白了。下官无需多说。”他从男子的角度讲起来,大概就是气温较低时,易受孕。另外,若男子同房频率过高,也会影响精子的质量,甚至降低生男孩的概率。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宫妃们当场开始讨论起来。她们一致决定,为了更美好的将来,每一个妃子都有义务减少邀宠次数。那几个受宠的也不反对,因为一旦怀孕,即成为六宫所有人的眼中钉。承恩再多又如何呢?生不出男孩,还不如不生,倒还可以保全性命。
周雅楠提问:“我曾听白花娘娘说过一个数日子的法子可以提高受孕几率,可有道理?”
她说的白花是有名的巫,能以歌舞降神,预言吉凶。周雅楠八岁的时候,曾有幸见到白花着美丽的衣服,执薰香的草,舞和鸣的鸾刀,歌婉转的音声,起婆娑的舞。
巫的职能很多,都依祈禳禁咒方药来行事,大体来说,约有六件:降神、解梦、预言、祈雨、医病、星占。
白花娘娘擅星占、降神、预言三件,已是极其厉害的巫了。
不过数日子的法子不是白花娘娘说的,是娄望舒说的。毕竟据说白花娘娘的医术并不精湛。周雅楠借白花娘娘的嘴说的是娄望舒那时候的人所用的排卵日法。她当时听说具体测量方法以后,例如测体温和观察宫颈粘液,便觉得天下简直无奇不有。她信口开河说了模糊估计时间的方法,太医却都听进去了。
只听他们谨慎地开口了:“侍中说得有理。倘若女子在两次月事中间行房,确实可以提高有喜的概率。”
嫔妃们欣喜若狂。周雅楠召她们过去,她们战战兢兢,还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没想到,既打听到助孕的法子,又知道了生男奥秘。
她们正打算趁热打铁,现场让尚寝编出一张侍寝安排表的时候,周雅楠阻止了她们:“且慢。”
“本侍中请了太医过来,为诸位诊脉。看看诸位的身子是否有不妥之处。若是确诊出一时难以有孕的,便不必编在时间表上。经药石慢慢调理好了,再让尚寝写上去。”
众人皆觉得在理。毕竟侍寝这事儿,不就是为了有孕嘛?不能有孕,干嘛要侍寝呢?
“那些乘机弄虚作假的,或者浑水摸鱼的,也不必献丑了。本侍中已经唤人将诸位太医编好号,写在了这筒花签上。”周雅楠拿出一个竹筒,说道:“你们每人盲抽两根,上面对应的就是两个太医。若两人诊断不一,便再抽一根仲裁。以第三次为准。”
她顿了顿,又说:“这是为了避免有人心存侥幸,以为有相熟的太医,便可以蒙骗过关。当然,如果你抽到的第三个太医也同你相熟,那么虽然本侍中不会知道,但本侍中也判定你过了。因为认识两个太医的人,想必身子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是这样,还不得子,那想必是前世或者今世阴损事情干多了,所以绝后吧。”
众人皆称不敢。
“因为同样的原因,看诊时采取双盲制度。即,你不知道替你看诊的太医是谁,太医也不知道看的是谁。这样,太医可以不必忌讳某些睚眦必报的小主得宠后进行报复。”
“这样一套程序走下来,时间会比较长。今日午膳便摆在启祥宫。你们只管把爱吃的菜报上名来,本侍中吩咐小厨房做去。到时候便一人一个食盒,先诊完的先吃,不必拘礼。今日那么多太医在,你们不必害怕本侍中在饭菜里动什么手脚。且本侍中若不想你们好过,也不必兴师动众,请太医院的各位大人过来替你们医诊。”
齐美人道:“侍中大人请放心,奴等不是那种轻狂的人。”
又有人说:“侍中大人高风亮节,光明磊落。”
周雅楠听罢微微一笑,转到屏风后面对诸位太医说:“今日便辛苦各位大人。本侍中不便留你们在启祥宫用饭,但本侍中会吩咐御膳房在太医院摆宴,犒劳各位大人。”
又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皇上仁慈,诸位大人替皇上办事,皇上一定念你们的好处。”
一时间,宫眷和太医皆欢喜不已。
一轮诊断下来,倒有七、八个不易受孕的。周雅楠想到这里便长叹一口气。这些妃子,大多为了有一种楚楚可怜的体态,一口一口不肯吃饭。又兼长年相思蚀骨,魂不守舍,心身俱有损,自然是很难有孕了。因此,一个月也只排了六个人。周雅楠吩咐敬事房的人按照时间表送绿头牌。
又安慰道:“明儿是乞巧节。各位娘娘别忘了拜月。要知道月老没日没夜牵红线,他一个人干那么多活,可能忘记给你们送来桃花。我这个法子也是从白花娘娘那里听来的。”
白花娘娘说,乞巧节当天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子时也可以,但是子时稍微有点阴,身体弱的受不起。须得在庭院里,准备瓜果和三炷香,拜月。要直视月亮的方向,虔诚地焚香拜月。
白花娘娘说,月老是红娘,也是太阴星主,是财星,也是桃花星。天上的北斗星系都是神的居所,在特定日子开口,他们是听得到的。
周雅楠仔细地讲了拜月的事情,便让她们离开了。
然而,初七那天晚上,亥时以前还是月白风清,忽然黑云压城,月也拜不成了。
周雅楠心想,一定是姐姐不想月老给那些妃子送桃花,故吹来一片乌云,把月亮挡住了。她从来都相信自己的姐姐并不是死了,而是成仙去了。
东宫养的那一对白鹤可不是不见了一只?一定是被周殷骑走了。
这么一想,心情好了很多。周雅楠本来拜月并不是为了求桃花,而是为了求财帛。毕竟白花说过,月老也主财嘛!
她在葡萄架下欢快地荡起小腿。
周雅楠没有想到凌恒会过来。她倒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凌恒原来想跟周雅楠讲讲他和周殷的故事,走到启祥宫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一个十岁的丫头,又懂得什么呢?
他看见周雅楠雀跃的样子,心想:这孩子在宫里过得还不错。
他听说周雅楠跟谢柔妃斗了一场,虽然被动,却丝毫不落下风;处理美人打架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滴水不漏;又把他的妃子集中起来,一手大棒加胡萝卜玩得很溜。
现在他的嫔妃非常听话,不敢折腾了。周雅楠让她们朝东,她们不敢往西走。周雅楠让她们去拜月,她们没有一个不准备了瓜果香烛的。
而且周雅楠居然捣鼓出一张侍寝时间表出来,那些嫔妃倒也肯听她的话。直接好处就是最近他“偶遇”的妃子越来越少。那些女人忙着调理自己的身子呢!他身边的太监们倒是恍恍惚惚的,平时大概没少收好处吧!
果然是周殷亲生的妹妹。
周雅楠看到凌恒躲在阴影里,便装作没看到。她过一会也忘了这事,大大咧咧地在春凳上一躺,便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在自己躺在启祥宫内的六柱飞蟾紫檀龙床上。她叫来宫女卉珍一问,发现果然是凌恒抱她回去的,还留下口谕:“上书房最近闹得不像样子,侍中瞧瞧去。”
周雅楠顿时火冒三丈。如今凌恒愈发惫懒了,竟然什么事情都摊在她头上,还真把她当作皇宫总管了。
简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