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别说韩灵肃,即便是金莲花也愣在当场。
随着男孩颓然倒地,钳制她双腿的土坎立刻崩解,金莲花怀抱婴儿跌坐在地,抬起头,也是一脸惊诧茫然的看着钵池山顶峰——那里刚经历了巨大的爆炸,此时正腾起冲天浓烟。
女婴发出两声微弱的哭泣,像小老鼠般,奄奄一息的。
韩灵肃这才发现,此时自己已经被火烧伤,整个左半个身子皮肉剥离,血淋淋的,惨不忍睹。不仅如此,金莲花的双手也有火伤,想必是她分娩的时候,火烧了房屋,仓促出逃,才造成了母女俩的重伤。
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气息减弱,眼看不支,而仰面躺在地上的冥灵门弟子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金莲花将怀里的孩子放在地上,流着眼泪,轻轻抚摸她完好的右半张脸,继而跪在她身边,右手放在唇边。只听得丝丝风声,就见她从口中吐出一团寒气,夜色中闪着亮白的微光,如同夜明珠般停留在她掌中,她用指尖推送,让这团寒气慢慢渗入女婴口中…
是神宵圭旨!
这部刻在万年不消之寒冰上的修仙秘笈,据说是金莲花私奔离家的时候盗走的,原来她一直将其藏在身体中,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前遭遇的火灾让女婴毁容,她却几乎毫发无伤。
“孩子…我是个无用之人,护不了你爹,连你也护不了…修真修真,世人都钻进了魔障中,我却不图飞升上仙,永居仙寰,只是想要几十年光景,能跟所爱之人一起,养育孩子、白头偕老…”
金莲花流着泪,一边的韩灵肃也泣不成声,她想要抱一抱娘亲,哪怕抵消周身的法力,哪怕瞬间灰飞烟灭,她此时就只是想要抱抱她,在她温暖的怀里,只待一刹那,只叫一声娘…
“为娘断了你的灵根,要你做个俗人…你不要怪我。”
金莲花说着,将手放在女儿的额头上,手指轻勾,拉出一条银线,细小且脆弱,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掐断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似乎让她的身体不堪重荷,喘了几口粗气,一口血喷在脚边,她却似乎并不在意,擦了擦嘴角,看着不远处的宋夣:
“孩子,我要你远离修真,远离宗门,远离这一切会教你备受折磨的人和事。等你长大了,我宁愿你记得自己是挑夫屠户的女儿,都不要再牵扯其中,平安的度过一生吧!”
说话间,宋夣看似气息全无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了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支配着他,看上去诡异又可怕。
金莲花见状,强撑着快速爬到他身边,粗略查看一下,露出极为惨淡的微笑。
还不等韩灵肃反应过来,只见她闭上双眼,两手在胸前结阵,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很快笼罩在一层烟雾般的灰色微光中。
“…尔系天命,该当此劫。劫数难逃,只可深藏。俾罗金仙,助吾取劫…”
片刻,只见她伸手向宋夣胸口凌空一抓!
那串不起眼的黑曜石项链,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上!
韩灵肃惊得脑中一片空白,原来许多年,她当成父母遗物悉心保管的珠串,不但是货真价实的仙天劫,而且,还是与她有杀师之恨的宋夣的?!
可是…为什么?
宋夣追杀她们母女俩,因为仙天劫被火球穿胸而死,这原本是多好的事情,娘亲又为何要救他呢?!
“你…为何要救我?”
不光是韩灵肃,就连缓缓醒转的宋夣,在看到她手中物化的仙天劫时,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金莲花此时耗尽了灵力,奄奄一息的倒在女儿身边,静静地注视着头顶上被烟雾、血光遮蔽的夜空,她眼里泪痕未消,脸色却变得平和多了:
“我活不了多久了,救不了自己,就只能救你,不然,要我的娇儿死在荒山野岭上吗?”
“你就不怕,等你死后,我斩草除根?!”
“你就不怕,你的仙天劫,再也解不开了?”
宋夣一愣,却说不出话来。金莲花惨然一笑,转头面对着自己酣然入睡的女儿:“我不是窥见天数的陆家人,但是,自从我物化了你的仙天劫,你与这孩子的孽缘也就注定了…想要解开仙天劫,想要飞升仙寰,你就离不了她,也害不了她。更何况…”
她转眼看着他,笑容变得诡异起来:
“刚才杀死你的火球,你以为是什么寻常的东西吗?恐怕,未来的若干年里,你所遭受的折磨与苦痛,还不如方才一死了之的好…呵呵呵,所以,你当我救了你?兴许不是呢…”
“什么意思?!”
宋夣一步跨到她面前,俯下身,撕住女子的衣襟。
金莲花反手抓住他,眼神变得瘆人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
“别忘了…她若无虞,你自安好…”
韩灵肃眼睁睁看着母亲的眼神变得涣散、无神,她的手绵软无力的垂了下来…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扭曲,她挣扎、哭喊着,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世界似乎坍塌了,天地重新浑然一体,将她不值一提的身躯挤压其中,压缩成针尖的大小…
“…醒来吧。”
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韩灵肃猛地睁开眼睛,冰凉的泪珠还挂在颊上,但眼前白茫茫一片,头顶上月凉如水,正是盖竹山被积雪覆盖的后山…她如同做了场噩梦,惊魂未定的,看着面前变为一滩灰烬的回溯香发呆。
“还没清醒吗?”
有人在她身边又说了一句。
韩灵肃这才警醒,浑身戒备侧手一翻,先跳到了数米远的地方,才定睛细看!
雪地中,身披黑衣,脸色苍白如同映雪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恨之入骨的冥灵门首座宋夣!
只不过,现在的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乖戾阴冷的气息,还有那张俊俏的脸上诡异的笑容,都能够让她迅速认定——这不是他,而是曾被她阴谋坑过的,那个隐藏在他身躯里的散仙之魂!
“你想干什么?!”
她尽可能鼓足勇气,但声音难免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