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林不是笨蛋,虽然他对工程力学和物理方面的知识远远不如林晓生,却也知道这个师弟不会胡言乱语。在这种时候,求生是人类的第一本能,他说的那些话自己虽然不是太懂,却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块临时用来堵住洞口的防水板绝对不能动。也许只要轻轻一碰,整块板子立刻就会塌落。到时候,成吨的沙子就会如潮水般涌进来,把想要挖开洞口的人当场活埋。
或者可以用某种工具远远碰它一下,等到洞口被沙子冲开,一切平静之后,再来慢慢挖沙。
遗憾的是,没有合适的工具。洞里唯一的算是“长”的东西,就是杭子琪的手机自拍杆。那还是她刚下飞机的时候,一个在机场出口外面做房地产广告的促销员送的。
人们把都石窟内部仔细找了一遍,没有发现第二个出口。
实在是无法可想,只能垂头丧气坐下来,等待救援。
包括苏恒联在内,每个人都这样想:困难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有人把自己从这里救出去。
至于手机为什么打不通,见多识广的林晓生这样解释:沙暴会引起能量场紊乱,电子信号在风暴中会受到干扰。尤其是风暴裹挟着大量沙子,会在停息后就地形成新的沙丘。地形效果对手机信号干扰很大,更何况石窟位于地底,平时信号就很微弱,连打个电话都要走到外面。
“送饭的人会来找我们的。”这是大家脑子里的共同念头。
然而,一直没人出现。
苏恒联看着手腕上的表,学着鲁滨逊在荒岛上的做法,每隔二十四小时,就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刻下一道深深划痕。
杭子琪与周嘉林第一时间将洞里的饮水集中。只要有足够的水,在断粮情况下仍然可以坚持很长时间。他们到处翻找想要得到一点食物,最终还是失望了。
饥饿,成了困扰人们的最大问题。
林晓生一直在啃指甲。他的两只手光秃秃的,指甲被啃得深深落到了肉质部分下面。
那根小牛皮腰带被切成了碎块,每人都得到了一些。尽管味道很糟糕,人们还是起劲儿地嚼着,把皮带用牙齿撕碎,一点点在嘴里慢慢磨成黏糊糊的浆,然后咽下去。
林晓生开始打起了自己脚上那双翻毛皮靴的主意。只是在仔细翻看之后,他垂头丧气的发现:靴子是革制品,并非当时在商场里推销员吹嘘的“真正牛皮”。
人们很少说话,彼此之间也很少交流。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就是睡觉,尤其是在肚子饿的时候,在充满美食的梦里,绝对要比可怕的现实美好太多。
……
从地理上划分,莫高窟与新发现的石窟都位于平陵市的所辖范围。
邹齐生是个颇为强势的市长,虽然市高官才是市里的一把手,邹齐生却在很多时候都敢与其对着干。当然,他并非无理取闹,而是的确有着比对方施政方针更好的提议和见解。只不过,这样的情况多了,邹齐生在体制内的名声就不太好,很多人不喜欢他,也不愿意与他搭班子。
防保局在平陵市只设有一个办公室,隶属于北宁省国家安全厅。秘书快步走进办公室,把一份文件递给邹齐生的时候,他正在津津有味看着电脑上自己制订的平陵未来旅游发展计划。
这是一个极其宏大的构想:以莫高窟为核心,囊括最近发现的北魏石窟,形成一条全新的旅游发展带。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就是区域内的植被与防沙治沙问题。西北地区历来缺水,国家全面启动“南水北调”工程,西北各地方逐步开始收益。现在,平陵有足够的水在用于改造沙漠与戈壁,前提是有足够的资金,全面推行植树种草。
按照很多官员的“逻辑思维”,反正我在这个位置上不过是四年一任,只有做好了才能出政绩。目标长远的发展计划在他们看来就是一坨屎。什么城市未来发展,什么居民收入逐年增加,什么所辖地区的综合经济发展指数……总之,只有在“四年”这个关键的时间段里出现显著增长,才能显示出我的能力。一旦计划时间超过这个限制,那么对不起,哪怕是再好的计划,在我看来也是一张废纸。有多远滚多远,反正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很多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四年时间虽说不短,可是对于一个地区的整体实力提升,仍然需要厚积薄发,需要一个积蓄与培养的过程。四年时间不可能让孩子变为成年人,更不可能在辖区内出现堪比微软,超过腾讯的超级企业。偏偏官员们不这样认为,他们短浅狭隘的阳光只能看到“我在这个位置上四年任期,干得不好就无法得到升职的机会”。他们更喜欢杀鸡取卵,而不是把蛋留下来,扩大母鸡种群。
呵呵!这样做只会对我的下一任有利。尼玛的凭什么要老子吃苦在前,他在后面舒舒服服享受?到时候年度报表上只会写着他的名字,谁他吗的还会记得老子这个如老黄牛般躬耕辛苦的前任?
邹齐生与市高官之间的很多争执,就是因此而来。他觉得为官就必须造福一方,其实上面的人有眼睛,你到底是用目前地方上仅存的资源大干快上,还是以“养成系”的法子对资源有计划的使用,既不浪费,还能找到更多的发展道路,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你。也许你今日宴宾客不可一世,也许你明天说不定就楼塌了。
给新发现石窟进行壁画修复的专家送饭,是邹齐生在考古队第一次进场时就立下的规矩。莫高窟在国内外的知名度很好,平陵却不是一个宜居的城市。除了发展旅游,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发展项目。邹齐生知道什么叫做“人气效应”。壁画修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活儿,如果从一开始就把这些国内有名的专家吸引过来,让他们感受到市府的热情态度,他们对平陵市的整体感觉也会朝着好的方面改变。
秘书说话的语调很急促,也有些紧张:“邹市长,省安全厅的同志来了,他们想要见你。”
邹齐生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有些疑惑:“省安全厅?怎么,他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秘书侧过身子问:“他们现在就在外面。”
邹齐生丝毫没有犹豫,点点头:“快让他们进来。”
两名身穿制服的中年男子很快走进办公室。为首者上前与邹齐生握手,简短的自我介绍结束后,认真地说:“邹市长,我今天来是找你落实一件事情:中央美术学院的苏恒联教授在咱们平陵新发现的北魏遗迹里修复壁画,是不是你做的安排。”
邹齐生下意识地回答:“是啊!怎么了?”
中年男子面色有些严肃:“上个星期,气象局发布了沙暴预警,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邹齐生觉得满脑子一片糊涂:“沙暴影响范围在平陵北面的郊县,没有波及到市区。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我们还是在全市播报了沙暴预警。怎么,出什么事了?”
为首的中年男子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我们刚刚收到消息,苏恒联教授直到现在也没有返回燕京,他的手机打不通,一直联系不上。”
“这怎么可能。苏教授明明已经走了啊!”邹齐生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他是在沙暴来临前一天走的。那时候平陵机场还没有关闭,航班也能正常起飞。”
这下轮到中年男子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说什么?他走了?”
邹齐生认真地点点头:“这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的确是沙暴来临的前一天。当时气象局已经发布危险预报,苏教授乘坐的是当天下午七点多钟的航班。”
中年男子思考片刻,皱起眉头问:“邹市长你的意思是,你当时亲自把苏恒联教授送去机场,看着他离开?”
“没有,我没去机场。”邹齐生摇摇头:“我是听别人说的。”
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化:“这是谁告诉你的?”
“沪州美术学院的郑康尧教授。”邹齐生说话速度很快,吐字也很清晰:“是这样,新发现的北魏石窟面积很大,需要修复的壁画很多。我们当时向省里打报告,请求得到国内知名学者的帮助。中央美术学院和沪州美术学院是最先相应的两家单位,苏恒联教授与郑康尧教授都是国内外知名的画家,他们各自带着一个团队,分别在遗址的一号窟与二号窟展开修复工作。”
中年男子觉得自己应该是抓住了问题核心:“邹市长,郑康尧与苏恒联认识?”
邹齐生思考了一下,斟酌着字句:“专家组来的时候,市里专门开了一个欢迎会。我在会上听他们说起,苏教授与郑教授很熟,好像还一起在中央美术学院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