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魔门精英们却还是各怀心思。
毕竟他们都知晓那魔教教主任清影,就在枯桥彼岸,只需那怪物解决了正道众人,下一刻任清影铁定会同样殒命。
她靠着铁腕手段,统率魔门已经数十载。
风水轮流转,也该换换人了。
至于那怪物?
难不成他能屠戮了整个天下不成?
顶多杀了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应该也差不多了。
届时,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机缘所在啊。
而五王的大将,虽然凶悍,但却不复原本悍匪时候的凶厉。
好不容易,紫薇关破,杀败了官府大军,夺得关中,还未曾好好享受一番,怎可在此死去?
温柔乡,乃是英雄冢。
五王的大将都喜欢这样的话,如此他们便可以安心的去搜刮美人,然后再叹一句,自己还是沉陷在温柔中的英雄。
若非是无法逃离,他们早就率军跑了。
龙藏洲那么大,这怪物说不定杀着杀着,就跑山里去了。
山里怪物那么多那么多,多一个也没啥。
念想如此,众人尽管配合,不想面子上撕破,但却纷纷莫名的放满了脚步。
只有那独臂的悲苦男子一马当先,周身血气流转,凶煞骤起,带着无比的妖邪之力,汇力与右臂上那剑。
剑鸣,长嘶,夺人心魄。
与他同样在奔跑,疾驰,援助的还有莫谢罗。
灰尘污秽沾满的云纹绣袍,而长剑带着“涛生云灭”的剑意,随着前行,也在逐渐攀升气势。
轰轰轰!
三头长蛇、太极虚影对上千里雪焚。
孟哀晚双掌凌空,一道道火热、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不时窜出,使得他全身白气蒸腾。
而雪焚则是缓缓的,以蜗牛般的速度在下落,尽管落得很慢,但依然在落。
三头长蛇早已寸寸崩断,消失无影。
“走!!”孟哀晚挤出这个字。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无法再分心去看任何人,事实上,说出这个字,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能听明白,也一定可以明白。
他一定会走。
师弟,这天下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可惜师兄,无法陪你一起肩负这么沉重的担子。
君子任弘毅,任重而道远,路漫漫而修远,而你却只能孤身一人。
相比于你,师兄实在是轻松太多了。
这天下正道的第一人尽管仿徨过,悲伤过,迟疑过。
但此刻他终究做出了选择,长啸一声,身上气势近乎焚烧的攀升,而太极虚影变得若有实质,往着无边天迹肆意扩大。
而雪焚终于无法再压下去了。
受到了阻力。
自然无法再往下。
这白发苍苍的老者,须发如银,顶着那重重刀气,一掌拍出,太极相随,而雪焚竟然偏移开来。
他身起若白鹞,太极虚影犹如天倾,风起云涌,威势极强,展示出无愧于旧时代传奇,天下第一的绝世风采。
明明天方才还算晴朗,但不知何时已经阴沉。
夏日暴雨本就如此,无踪无影无法捉摸。
那蓄须的男子仰头看着焚烧自己精血、孤注一掷的师兄。
第一滴雨,也在此时落下。
滴答...
撞击在了男子脸颊上。
然后,滑落。
他不曾叹息,不曾再说,似乎刚刚那个“走”字,他已经不想去违逆,不想去反驳。
所以,他转过了身,如逃兵一般,急速离开。
但孟哀晚眼中却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做的好!
没有人能比你更好了。
师兄老年还能有你这般的师弟,实在是此生无憾啊!!
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哈哈大笑起来,而周身气势再无收敛,疯狂、汹涌的与那怪物进行着势均力敌的对抗。
而此时,风长起与莫谢罗也纷纷赶到。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无数信息、无数情感糅杂其中,无从谈起。
“先助师父。”风长起低声道。
师父?
他早已堕入魔门,何来师父?
但莫谢罗却没反驳,而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好。”
两名剑圣,一正一邪纷纷加入了战团,随在孟哀晚身侧,在周边围绕着,不时刺出绝厉、躲无可躲的剑。
声轰鸣。
而那男人却跑的越来越远。
大雨似是压抑住了,只是落了几滴,便暂缓了下来。
反倒是更多彤云密布堆积。
天下,一片黯。
再无光。
在经过一处岩石时,夏极突然停下了脚步。
侧过头,那石后是两名女子,一人满身红衣如血浸泡过,重伤倒地,奄奄一息,另一人则是紫衣,手持断箫,狼狈至极。
可是却依然在运气向那倒地的红衣女子输送。
任无月听到动静,警惕抬头,看到来人,却是一愣。
然后她便不再管,继续运力,给教主疗伤。
任清影亦是有所察觉,而微微张开了眼,她的脸庞不复美艳,很脏,全是血,像是搞笑的小丑。
她从未有如此狼狈,如此虚弱的时刻。
而还被自己今生唯一真正爱着的人,看到。
真是...丑死了。
魔教教主心里竟然闪过这样的完全不符合身份的念头。
蓄须男子,却只是站着,并不过来援救,抑或说还在犹豫,挣扎。
耳畔是远处那轰鸣不断的巨响。
而那个“走”字,还沉甸甸的压在他肩头。
他面对着选择。
是天下,亦或是她。
这个问题,已经无法逃避,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短短一秒的对视,彷如经年。
任清影也在看着他。
但她却难得的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你还欠我”之类的话,她满脸肮脏,却也在等待。
等待了一个世纪。
等待了三千年。
夏极决然的闭上了眼,“对不起。”
然后,便转身,如逃兵般,向着小山飞奔而去。
任清影一愣,旋即轻叹一口气,然后笑着摇摇头,只是这笑,却分不清是苦笑、嘲笑,抑或是其他什么。
爱情里,有谁对不起谁呢?
“真傻。”魔教教主轻轻道。
却不知说自己,还是说那逃离的男人。
如果还能重来,她会不会宁可放弃“纯阳炉鼎”,也不想再与他相遇?
真傻...
这世间哪有什么能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