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慎进了客栈,一路快步上了二楼,便见得楼上,一间上房之前,坤一正肃容站在那儿。
既然找到了人,为何却没有直接送回军营,自然是有原因的。
齐慎此时也不耐烦问,直接推门便是进了房。
那上房是个套间儿,进了门,便是外室。
谢瓒等在那儿,见得齐慎往里冲,便是齐慎将他一拦道,“大夫在里面给寿哥儿看诊,他有些发热。大夫说受了惊,又着了寒,可再经不得风,受不得惊了。”
他这样的动作,可不就得惊着了孩子?
几个月大的孩子,就舟车劳顿,被从福州带到了东山,又经了这么些折腾,能不病么?
“就是因着寿哥儿病了,她才耽搁了,否则,早就到军营了。”想着方才在街上,他与自己的妹妹擦身而过,若非谢鸾因先出声喊他,他只怕根本认不出她来,谢瓒的神色便有些莫名。
他家的阿鸾,果真比他想象当中,还要强大许多。
只是这样的强大,却让他更是心疼。
齐慎目下闪了闪,终究还是住了步,只一双眼,却是热切灼灼地望向内外室相隔的屏风,恨不得将它望穿了,直看到里面去。
“还有阿鸾……她也受了些轻伤。她一心只顾着孩子,待会儿,你可得押着她,给她上药。”
谢瓒絮絮而道,这回,在他眼皮子底下,外甥被人劫走,最后,就连妹妹也搭了进去,谢瓒这一颗心,可也不轻松,早就被懊悔和内疚反复煎熬过无数回了。
齐慎双眼蓦地沉黯,她受了伤,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从谢瓒口中得知是轻伤,他本该松上一口气,可这心,却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了,难受得紧。
片刻后,他才哑着嗓,低声回道,“知道了。”
不一会儿,那大夫背着药箱出来了。
“孩子主要还是受惊了,又着了风寒,不过,因为一直照看得好,体质不错,倒是不碍事。只需两帖药,便能大好了。”
听到这么说,谢瓒和齐慎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多谢大夫了。”一边付了丰厚的赏金,谢瓒一边随着大夫出了门去,临出门前,轻轻瞥了一眼齐慎,出去时,体贴地带上了门。
也不知齐慎看没看见,他的目光只是又幽深地投在了那扇屏风之上,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想看到的,是屏风之后。
大夫和谢瓒一走,整个房内,便是安静了下来。
床上,寿哥儿总算睡得安稳了,谢鸾因的一颗心,也终于随之平稳了下来。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看着黑脸绕过屏风来的齐慎,她眨了眨眼,站起身来。
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有些尴尬地笑道,“你怎么这会儿就来了?我本来想着,在你来之前,好歹洗漱一下,换身衣裳,我可不想让你瞧见我这副模样。”
比不得从前易装时,她有选好的衣服,有药物,有化妆用的工具,还有些化妆品等,可这回,她身上的东西,都被尽数收走了,包括头上那些尖利的首饰,她抱着寿哥儿逃出来时,浑身上下,便只有一对耳铛了。
在别人丢弃不要的废品堆里,将这身衣服找了出来,她草草地用手边能用的材料将脸摸黑,将头发弄得乱糟糟,将自己弄成了个乞丐婆的模样,这才在天亮后上了街,寻了家不起眼的店铺,将那对耳铛给当了。
因着她这身打扮,那个掌柜的,特意压了价,不过换了她十两银子。
谢鸾因倒也没有在意这个,哪怕她那对耳铛就是百十两也值当。
拿了那十两银子,她想着去军营寻齐慎,可宫本橘香寻不到他们母子,必然会料到她要去军营,这一路上,未见太平。哪怕是她这一身装束,也未必就能蒙混过去,她可不能自投罗网,得想个万全之策。
只是,她这万全之策还没有想出来,寿哥儿便是哭闹起来,一摸,额头滚烫。
谢鸾因吓得慌了神。
这孩子,因着得来不易,又是早产,自出了娘胎,便照顾得格外精心。
后来,身子倒也慢慢健壮了。能吃能睡,虽比一般的孩子瘦弱些,但精神头足,这么几个月,除了那次哭闹,就没有生过病。
而那一次,却还有那个赵氏在当中作妖。
没想到,这个时候却是发起了热,想来,也是这一天一夜给折腾的。
谢鸾因心疼得不行,抱了寿哥儿,便去了医馆。
可她这副尊容,这世上多是嫌贫爱富之人,许多医馆,竟是看也不看,便将她撵起。
后来,还有一家医馆见她的样子,与寿哥儿的模样格格不入,还以为她是个拐子,居然报了官。
按说,她也可以表明身份,却怕没人信。
寿哥儿又烧得烫手,耽搁不得,交到旁人手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
只得逃了。
这一逃,便又是好一会儿。
她没了法子,好不容易,才寻了一家肯收容她的客栈暂且栖了身,这才许了店小二二两银子,帮她寻了个大夫来。
那大夫来,也看过了,说是风寒,又受了惊,开了药。
谢鸾因走不开,只好又给了银钱给店小二,让他帮忙煎药。
他倒也是煎了药来,费了半天的劲儿,才给寿哥儿灌了下去,下晌时,寿哥儿的烧退了,也睡得安稳了。
她才松了口气,靠在床边上,又打起了盹儿。
却是在睡梦中,被某些奇怪的声响惊醒。
她察觉不对,从窗户往外看时,却瞧见了官兵正被那掌柜的,引着进门来。
怕是之前以为她是拐子的事儿传到了这掌柜耳中,对自己起了疑心,这才报了官。
谢鸾因还是有她的顾虑,就怕,进了衙门,别说见到齐慎了,只怕就是暗无天日。
没了法子,她只得带了寿哥儿,又匆匆从后院逃了。
这一回,她没敢再找什么客栈。
她左思右想,索性,带着寿哥儿,又东躲西藏地回了之前的那个院子。
如她所料,此时,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
在里面顿了半夜,后半夜,寿哥儿的病情又有反复,竟又是发起热来。
她勉强用了井水给他物理降了温,可却想着,无论如何,明日得去试试,要尽快走出如今的困境才是。
好在,第二日,在街上,便巧遇了谢瓒。